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布受天下】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赠君双垂泪 作者:陆引 文案 女主是一个丫鬟,却巧妙地被男主看上,又被男主的弟弟看上。她究竟将何去何从?女主不伟大,不是白莲花,甚至有些心计与卑鄙。 你们以为自己很深情,其实一不小心就中了她的套路! 她只是传统的封建女子,有着自己的思想。 本文无固定cp! 谢谢大家支持! 内容标签:恩怨情仇 情有独钟 虐恋情深 民国旧影 搜索关键字:主角:梨胭,杜蓝青,杜梦连 ┃ 配角:陈沁玥,谭殊君,谭殊林 ┃ 其它:虐 ================== ☆、一个好开端   落魄秋季,枫红的叶正繁忙地洒满大地,寂静的花躲在一旁,偷偷啜饮着残余的暖流。   蓝蓝的天空下,一个丫鬟正坐在杂院里洗衣服,她天还没亮便起来干活了。手在水里泡着都发了白,比她的脸还要白,纤细的双手不停地搓啊挤啊,忙得身上都流了些汗珠。空余的庭院里只听到她洗衣服的“哗哗”声。   这是专做杂物的院子,住着十几位丫鬟,其他的丫鬟都各司其职去了,只留她一人在院子里,难免有些冷清。她是刚来杜府的,和很多人都不熟。   她名唤梨胭,是因为她刚出生的时候,窗外的梨花开了,娇小的梨花真的太白了。她娘摇摇头说:“不好不好,太白了不好,需要一些红色才好看。”   不需要太多,只需要一点点红。   洗完后的衣服经过一天晾晒后需要收起叠好,然后送往各宅各苑。这里是杜府,名门望族,各座宅院多达十几处。琳琅满角,假山遍布,池湖悠悠,花草郁葱。   这项工作原本是同屋艾莲做的,奈何她今日行经腹痛,卧床不起,于是梨胭帮她代劳了。梨胭对杜府不是很熟悉,但还好今日送的衣服和床褥并不多,许多地方都很好找,但是这大少奶奶住的地方比较偏僻,问了管家先生后才知道要绕过一片池塘才到。大少爷和大少奶奶喜静。   梨胭捧着衣服找到了池塘处,看到偌大的池面上只余着几片暗黄的荷叶,不知生气地躺在水上,孤零零的。细细的波浪像人的皱纹,徐徐散开。微风吹过来是暖的,不一会儿又冷了。池塘边摆着几座假山,倒是四季不变。隔着池塘就能看见一座小楼,绿绿的,灰灰的,很干净很雅致。   大少奶奶住在二楼,梨胭就着楼梯走上去,脚步很轻,几乎没有声音。楼梯上头却忽然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下来一个人,一个男人,穿着深蓝色长衫,个子很高,瘦瘦的。   楼梯间的光线很暗,梨胭只看得清他的轮廓,他却开口说:“新来的?”声音很低,却很好听。   “是。”梨胭俯下头答道。   “嗯。”那男人看了她一眼后便走了。   梨胭回头看了看他,但已走远,背影渐渐模糊,变成一团雾与深沉的黄昏融在了一起。   她继续往上走,向左转第二间便是大少奶奶的住处。她的丫鬟雪珠正站在门外,屋子里有摔东西的声音,以及一个女人撕心的呐喊声。她的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哒哒哒”聒噪不安。   雪珠不敢进去安慰,只得站在门外胆颤心惊。看见梨胭送衣服来便抢忙拿回衣服道:“快走快走,大少奶奶正发火呢,小心拿你出气。”梨胭会意地点点头退去,刚走到楼下又听见撕衣服的声音,“这是你当初给我买的衣服,我不稀罕!”   只见片片布料从天而降,这些都是蚕丝织造的,又软又轻薄,在阳光下会发光,再染上颜料,就像花瓣一样。   这大概是梨胭见过的最美的,会飞的花瓣了。   梨胭回到杂院,艾莲已经帮她从食堂里打完饭回来,她们并排坐在院子的石阶上吃饭。   “艾莲,你肚子不痛了吧?”梨胭关心地问她。   艾莲摇摇头,说道:“这几日那个来了,真是要了我的命,还好这一会儿稍微好些了,得亏有你帮我,否则主管又要打骂我了。”   “我初来此地,也只有你和我交好,我不帮你帮谁,以后我们要互相照应才是。”   “嗯,这几日你受苦了,改日我也帮你。”艾莲依旧心怀感激道。   梨胭笑笑道:“呵呵,没事的,正好我今日也对我们杜府熟悉了一下,以后干活不会迷路了。”   “哈哈哈”两人说着说着笑了起来。   夜晚,梨胭怎么也睡不着,她一直在想那个男人是大少爷吧?大少奶奶为什么会发火?他们感情不好吗?   那座楼就像一个迷宫一样吸引着她,同屋的丫鬟们都睡了,只剩她一个人在没有月亮的黑夜里眨着眼。   又是一个疲惫的白天,又是一个明媚的黄昏,又是一个微风轻拂的日子,又是梨胭一个送衣服。   今天的衣服挺多,她走了很多路,最后一站依旧是大少奶奶这儿。绕过假山来到池塘,她看见一个人坐在河边钓鱼,是昨天那个男人。可是,如今已是深秋,应该没有鱼了吧。   “这个池塘还有鱼吗?”她上前小心翼翼地问道。   那个男人并没有回头,只是笑着说道:“难道钓鱼的目的一定是要钓到鱼吗?鱼只是一个结果,这个果我早已料到,而这个过程却不是我能控制的。”   梨胭诧异,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于是说了声对不起便匆匆离开了。   大少奶奶正在欣赏音乐,梨胭隔着窗户便听见了。好像是西洋音乐,此间正流行听这个。梨胭听不懂是什么乐器发出的,但听上去很舒服,很有情调,仔细听还能听到大少奶奶跟着哼调呢。   下楼后,池塘边却已不见那男人的身影,只剩下一支钓杆在那里摆着。梨胭心想一会儿的功夫怎么不见了。   刚拐处假山却撞上了个人,一看正是他。他说:“我正要找你呢。”说完摊开手掌,是个精致的小瓷瓶,“我昨天见你手都皴裂了,这是润肤防冻的,抹两天就好了。”   梨胭很吃惊,这人竟这么观察入微,还对她这个下人如此关照,一时之间她竟不知如何拒绝,只得摆手后退说:“不,不必了,大少爷。”   那人笑道:“既然你已经知道我是大少爷,为何还要拒绝呢,拿着吧。”他上前将瓷瓶塞进她手里,不容她再次推辞,她也只好收下。   “谢大少爷。”   “嗯,手里的活儿都做完了吧,陪我出去走走可好。”   “已经到了晚饭时间,大少爷该吃饭了。”她其实是想拒绝的。   “谁规定我只能在府里吃饭,走吧,这是命令。”他的话语看似严厉,却并不令人紧张。   她跟在他的身后,低着头默默地走着。府里的人看见他都在行礼,同时也注意到了她,但都没有说什么。   天□□晚,归鸦只只在头顶飞过,街上倒是很热闹,小贩四处吆喝。   他们路上并没说话,因为他没开口,所以街上的热闹似乎与他们无关,他的心看似很宁静。   忽然他转过头问她:“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梨胭,梨花的梨,胭脂的胭。”   “我感觉你和其他人不一样,”他顿了顿脚步又说,“你很漂亮。”   她看着他的眼,很认真的样子,便腼腆回道:“谢谢。”   继续走着,他们走进一家酒馆,里面座无虚席,尽是食客。二楼包厢,一桌子的人在等他们,从穿着打扮上看都是一些富豪绅士。他们见了大少爷都起身道好,同时也都注意到了她。   “哟,大少爷今天还带了个小跟班呀,长得不错呀,”一人打趣道。   “定是府里得宠的丫鬟,怎么全城的漂亮姑娘都去贵府做丫鬟了,羡煞我也。”   “大少爷好福气。”   ……   大家叽叽喳喳地说笑着,言谈举止都是一派老江湖的作派,但言论都在恭维大少爷。   此刻梨胭脸上都快挂不住了,她哪见过这种阵势,只得左手攥着右手,低头不语。   大少爷倒是早已习惯这些,笑而不答,他把玩着空茶杯,突轻掷桌面,说道:“今日喝什么酒?”   “当然是大少爷最爱喝的绍兴黄酒了,酒早已温热在此,大少爷,咱们今个儿不醉不归。”于是一小厮手捧黑色酒罐逐一给他们倒酒,浓厚的酒香瞬时充满了整个房间。席间他们看似谈着一些生活琐事,奇闻异见,其实还是在打听生意上的往来,彼此的底细。   她站在他身后,看着这群人敬来敬去,甚觉无趣。包厢里弥漫着烟雾与酒气,她的脚有些酸痛,眼睛也被熏得很疼,但仍不敢乱动。想想自己从清晨忙到现在都没休息,还莫名其妙被拉出来“罚站”,心底竟有些酸楚与委屈。   她看着他的背影,看着他举起酒杯的手,听着他的声音,就是看不见他的表情。   不知不觉过了一个多时辰,宴席也快结束了,座上的人都喝的烂醉陆续离开了。   大少爷也有点迷糊了,醉眼朦胧的,他转头看见了身后的梨胭,略带歉意地说:“对不起,都把你忘了,我有些醉,陪我一会儿可好。”   他示意梨胭坐在他身旁的座椅上,并叫了一壶普洱和一份牛腩饭。他说:“你一定饿坏了吧,吃吧,别说本少爷亏待了你。”他自己则细品着普洱,靠在椅背上,轻闭着眼。他的脸有点红,声音也有些沙哑。   于是梨胭吃到了此生最好吃的一顿饭,或许是饿久了觉得什么都好吃,差点吃噎了。   等梨胭吃完,大少爷也清醒了许多。他们走出酒馆,天色已经黑了,气温有些丝丝冷。   梨胭略带蜷缩地走着,路上冷清了,街边的灯笼挂着,照着黑夜。   大少爷在前面走着,快到杜府的时候,他突然说:“梨胭,明天干完活,依旧在假山那儿   等我。”月光照着他的脸有些发白,但话语很清晰。   梨胭不明白大少爷为何又找她,便找个理由推脱说:“我明天要洗很多很多衣服的,估计   来不了,你找其他人吧。”   “那你就不要洗衣服了,专心跟着我吧。”   梨胭没想到大少爷会忽然说这句话,便急忙答道:“大少爷开什么玩笑,我明天尽量洗快点就是了。”   “嗯,我等你。” ☆、吃西餐   进府后梨胭慌张地回到了院子里,其他人都睡了。只有艾莲担心她所以一直没睡觉,见她回来了便小声她去了哪里,说很多人都看到她和大少爷出去了。   梨胭解释道:“没什么,只是大少爷临时让我当个跟班。”   “哦哦,这就好,不过你也够幸运呢,我从没见过大少爷带大少奶奶或者其他什么女子出去过呢。”   “什么,大少奶奶都没跟他出去过?”   “是呢,听闻他们感情不和,经常吵架,不然怎么成亲这么多年还没孩子呢。”   梨胭心想,难怪上次大少奶奶会发狂撕衣服,原来她的内心很痛苦。可为什么并不相爱还要成亲呢,每天看着彼此他们不难受吗?   梨胭不想思考那么多,赶紧睡吧,明天还有好多事情要做呢。   与梨胭道别后,杜蓝青独自回到自己的小楼。他是杜府的主人,却也是寒夜孤行人。   登上楼梯后,却见陈沁玥倚着栏杆独自站着。她穿着一身紫色丁香袄裙,凝视着他,欲言又止,只得看着他从身旁擦肩而过。他们早已分居良久,久到从成亲的第一天起。   他回到房间,正脱去外衣,只听窗外一个声音低语道:“玉芹,需要我给你打洗脚水吗?”   他知道她又来了,便回应道:“不用,你睡去吧。”   半晌,门外传来断断续续的抽泣声。原来她还没走,还待在门口。   这么多年了,她每天晚上都回来问他这么一句,而他总是回绝她。她有的时候会离开,有的时候就一直站在门口哭泣。   他很烦闷,又不忍心冲她发火,他的头很晕,桌子上的西洋钟摆滴答滴答左右摇晃着。他思想混乱,口干舌燥,他说:“好吧,你进来吧。”   门外的人停住了哭声,欣喜地将早已准备好的铜盆和毛巾带进来。她的脸颊还挂着泪珠,嘴角已露着微笑。   杜蓝青坐在床沿上,陈沁玥小心翼翼地将他的裤脚往上卷。他的腿白极了,很少有男人的腿这么白的,泡在水里的时候,像是一块美丽的白玉,剔透无暇。陈沁玥都不忍心去抚触,只有轻轻地用柔软的毛巾去擦拭。她的心一直是紧绷着的,她正在做每天都想做的事情,她仿佛在做梦!   她的动作很慢,能拖延一点是一点,不要让这梦醒得太快。她甚至不敢抬头看他,怕他看出自己的慌乱。   杜蓝青却在一直看着她,二十出头的她早已明艳动人,却如同守寡般的在这大宅里消耗青春。他的手忍不住去触摸她的头发,他真的醉了吗?并没有。于是他忍住了,闭上眼睛。   “水有些冷了,”他说。   “那,我再加些热水,”陈沁玥急忙要去倒水。   “不必了,我很困,你走吧,”他揉揉眼睛,耐心似乎也要用完了。   陈沁玥帮他擦干脚,再将裤脚放下,正欲站起,却一把抱住他的双脚,哀婉说道:“让我每天都这样伺候你,好不好,好不好?”见他不说话,只是沉默地侧过脸,便又说道:“让我留下来吧,我们是夫妻啊……”她朝他扑过去,深深吻住他的唇,手掌触摸到他的心跳。   他一时竟动弹不得,只能任她亲吻,淡淡回应着,脑海中闪出一个人的身影,那个人的眉眼他是如此地喜欢。只是氛围有些不对,他的胸口越来越烫,嘴唇被牵扯的有些疼痛,他睁开眼,是另一个女人在向他索取。他一把推开她,说了句:“滚。”   陈沁玥满眼哀怨地站了起来,她早已想到这结局,但无可奈何。幽暗的灯光拉长了她的影子,最后消失在了门外。   杜蓝青起来洗了洗脸,他不想带着她的印记睡觉。他渴望拥着心爱的人入眠,尽管这一天总是迟迟未到。   翌日,梨胭一大早便起来干活了,她比平时都勤奋,她明明不想去赴约的,但又怕那人真的在那儿傻等。等活儿都做完的时候已是暮晚。她急匆匆地奔去约定地点,面色很疲倦,她跑得气喘吁吁。   等了一会儿,却并未看见那人,她感觉自己被耍了。也是,大少爷那么忙,怎么可能把她记在心上呢?   正欲走,却见那人云淡风轻的从假山背面走出来,面带微笑地说:“看来我得多招几个洗衣服的人了。”   “原来大少爷你在啊,我以为你逗我玩呢。”   “我一直在这里等你啊,没想到本府的衣服还挺多。”   梨胭听到他说这句话,更疑惑了,便问:“大少爷,我只是个洗衣服的,你何苦为难我?”   他看着她红扑扑的脸颊上淡淡的几缕留海垂下,衬得眉毛更加细长,眼波也变得婉转动人。   犹如第一次见到她一样。   但也不能太直接,他心底的心思不容许别人猜到,可此时偏偏想让她看出来猜到。他想让自己尽快冷静,便说:“我没有为难你,你如果觉得比起跟着我而洗衣服令你更快乐的话那就当今天的事没发生,你可以回去了。”   梨胭见他有些不开心,想想自己一个下人也没资格问主子,便只好说:“对不起大少爷,我不该这么问的,既然来都来了,我就不回去了。”   “那就跟我走吧。”杜蓝青等的就是这句话。   他俩来到一家西式餐厅,优雅明亮,一个金发碧眼的年轻外国人正在弹奏着钢琴,餐厅内可以闻到淡淡的花香。这里是高档餐厅,人不多,但杜蓝青还是选择在包厢里用餐。包厢虽小却别致,长长的桌子白色大理石的桌面,一盏镶着水晶的吊灯闪烁着斑斓的颜色。   杜蓝青像是经常来这儿,他依靠在皮制的靠椅上,示意梨胭坐在他对面。   梨胭说:“大少爷在等人吗?我还是站着陪你等吧。”   杜蓝青却拉住她的手说:“不用,我不是来应酬的,我今天就是想和你一起吃饭。”   梨胭见他紧握自己的手,顿时羞红了脸道:“我,我吃过了……”   “别骗我了,我都听到你的肚子在叫了。”   梨胭仔细一听,肚子还真是在咕噜噜地叫,但怎么能和大少爷一起坐着吃饭呢,她只是个下人……   见梨胭面露尴尬,思绪游离,杜蓝青说:“什么时候你能顺从我一次呢?”   梨胭见拗不过他,只得乖乖地坐在他对面,低头看着桌面不语。   “你的发丝乱了,”他伸手去帮他整理。   “啊,不用,”梨胭自己慌乱地捋了捋头发,她不敢看他的眼睛,因为他的热情反倒令她害怕。   这时,门打开了,走进一位颇有风韵的女子。她穿着精致的旗袍,头发上还簪着一朵小碎花。她一进来就勾住杜蓝青的脖子,嗔怨道:“杜公子,来了怎么也不找我呀?人家可是天天盼着你呢。”   “不好意思,南茜小姐,我今天已经佳人有约了,”杜蓝青婉言道。   那女子瞄了一眼坐在对面的梨胭,不屑一顾道:“难道我还比不上一个小丫鬟嘛!”   “你当然比得上,只是我今日只想和她在一起,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谢谢。”   见杜蓝青一再拒绝自己,那女子也就不再纠缠,只得闷闷离去,离走时还狠狠地看了一眼梨胭。   屋子里又恢复了宁静,杜蓝青解释道:“她是有名的交际花,不知今天怎么也在这儿,你不要被她吓着了。”   “还好,只是大少爷每天都要见那么多形形□□的人,一定很累吧。”她倒忽然为他着想。   “习惯了,不累。”杜蓝青笑笑。   这时几个穿着小西装衬衫的服务生陆续端进来牛排、红酒和意大利面,以及一些西式小点,又将餐具各自摆好,倒好红酒,礼貌地说了句“祝用餐愉快”后便撤离了。   杜蓝青举起酒杯说:“梨小姐,用餐愉快。”   梨胭看了他一眼笑了笑,并说:“这是什么酒啊?”   “葡萄美酒夜光杯。”   “葡萄酒?”梨胭从未喝过酒,只是传言这葡萄酒像甜水一样好喝,而且不容易醉。她好奇地喝了一口,真的有点甜,但又不那么甜,还夹杂着些苦涩,于是又忍不住喝了几口,想知道到底是甜的还是苦的,最后小半杯都喝完了,可还是没有结论。   杜蓝青看着她一脸纠结,甚觉可爱,便问:“梨胭,你在研究什么呢?”   “大少爷,你说这酒是什么滋味?”   杜蓝青顺势也喝了一口,说:“嗯,甜的。”   “可是我喝着还有些苦啊。”   “从前我也觉得是苦的,可此时此刻我尝着是甜的。”   梨胭不解地问:“为什么啊?”   “我不告诉你。”杜蓝青盯着她故意神秘地说。   梨胭心想大少爷总是拿她取乐,便也不去多猜。   但见他今天穿的一身白色西装,头发梳得整理光亮,看上去十分挺拔俊秀。他眼神明亮,语言流利清晰,还极具耐心地教她如何使用刀叉吃牛排,氛围氤氲暧昧。她仿佛有些醉了,可能是红酒喝多了吧。看着他,连他的轮廓都开始模糊。但一想自己一介下人,怎得他如此相待,眼角竟有些泛红。   “梨胭,你怎么了,不舒服吗?”他感觉到她的异样。   “嗯,有些醉了,不是说红酒不会醉的么。”她撑着头,很晕很痛。   “那我们回去吧。”他站起身,过去扶她起来,缓缓地,两人离开了餐厅。   餐厅离杜府不是很远,他决定走回去,其实是有私心的。他看着微醉朦胧的她,试探地问:“梨胭,你今年多大了?”   “额,刚满十七,让你见笑了,我从小就给人当丫鬟使。”   “你的爹娘呢,他们怎么忍心。”   说到这儿,梨胭忽然哽咽了:“我找不到他们了,八岁那年家乡忽发大水,我们失散了,我再也没见着他们。那年死的人特别多,房顶上、树枝上,到处挂着尸体,我吓坏了,记忆也受到创伤。我,我只记得我娘说要给我做件红棉袄,待到过年穿,她说我穿红色的衣服特别好看,她正思量着做呢,大水就发过来了,从此,我就再也没见过她……还有我爹……”   梨胭抽泣不止,身子抖得特别厉害,忽然间她吐了,呕在街角的石砖上。杜蓝青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不知该如何安慰,直恨自己不该乱问。   吐过之后,梨胭倒是清醒很多,她擦擦眼泪说:“我的丑态让大少爷都看到了。”   “对不起,是我的错。梨胭,我想……”杜蓝青欲言又止,但还是决定将心里的话说出来,“梨胭,你就跟了我吧,第一次看见你,我就觉得你有眼缘。”   “跟了你?”梨胭此时心里炸裂开来,不会是给他……做小吧……   “从此以后你就当我的随身丫鬟,不会辛苦,也不会有其他人欺负你的。”杜蓝青紧跟了这句。   梨胭心想还好不是那个意思,见他一脸诚恳的样子,便点点头答应了。   杜蓝青笑了。   路上没什么人,空气冷冷的。他们渐渐地回到了府中。 ☆、伤心的人   梨胭跟着他走进了他和大少奶奶住的那栋小楼,她心中那个有无数秘密的神秘的小楼。   此时的小楼冷冷清清,没有一丝光亮,寂静的如同已跟着黑夜睡去。   杜蓝青打开房门,点了灯,却见陈沁玥如同鬼魅一般的站立在他的床边,把他俩都吓了一跳。只见她今天的妆容很漂亮,长长的头发没有绾起,而是垂放了下来。她闻见了淡淡的酒气,说:“你喝红酒了?好香。”见他没有反应,又说:“我已经帮你倒好了热水,你来洗洗,水温正好不会冷的。”   只见地上放着一个铜盆,里面的热水冒着蒸汽。   “不用了,你不该进我的房间,请你出去,而且我已经有随身丫鬟了,今后你不必来操心。”他冷冷地回应着,又对身后的梨胭说:“梨胭,帮我宽衣。”   梨胭深感尴尬,仿佛陷入绝壁之中,她不想夹在他们夫妻二人的争吵之间,这种情况下她这样跟着大少爷真的好吗?   但此时又不能拒绝他的命令,只能硬着头皮做了。   她脱去他的外套挂入衣架,又转到他跟前去解开他的领带,她的动作有些抖有些僵硬,她能感觉到大少奶奶那尖锐愤怒而又失落的眼神,于是她只能加快动作很迅速地解开。   “你再给我重新打一盆水。”   “啊?”梨胭发懵地看着他,这不是存心不给大少奶奶面子吗,但迟疑了一下,还是出去打水了。   房间里灯光昏暗,烛火微摇。陈沁玥凝视着他,眼闪泪光,却并未说什么,忍住了。   她蹲下端起铜盆,缓缓走了出去,临近门口时忽然回过头道:“杜蓝青,没有人比你心更狠的了。”   杜蓝青则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说:“是吗?”   陈沁玥愤懑离去,回到屋里将铜盆的水倒扣在自己头上,水湿透全身。她倒吸一口气,从抽屉里拿出一把匕首,在自己手臂上深深划着,不一会儿一道道伤口渗出血来,她却觉得舒服极了,一点也不疼。   在黑夜里她舔了舔伤口,人如昙花般浸在寂寞里,不再言语。   梨胭端水进来的时候发现大少爷闷闷不乐,她没敢说话,只是默默地帮他洗漱完毕,替他铺好了床盖好了被子。   他说:“你以后就住在隔壁,每天早上卯时三刻来叫醒我。”   “好。”她答应着。   见杜蓝青闭上眼睛睡去了,梨胭吹灭蜡烛,轻轻关上房门离开了。   外面的空气变得有些湿冷,她松了口气朝自己的房间走去,脚步轻盈,胃却有些不舒服。但一想到今天和大少爷一起吃饭一起说话,她居然有些羞涩,心底笑了笑。   走廊的风不停拂动,梨胭似是闻到了些血腥味,隐隐约约的,她有些疑惑,可能是自己的错觉吧。   第二天清晨,梨胭准时来到大少爷的房间。她走到床前,轻声地唤了唤,但他似乎并未听见,依旧沉睡。他线条分明的脸颊淡晕着柔光,如月光斜照着的银瓶,睫毛也长长的。梨胭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却见他忽然睁开了眼,与她对视道:“你在偷看我?”   她连忙解释道:“没有没有,我只是来喊你起床的。”说完往后退了几步,恨不得立即转过身去。   “好吧,没关系,你不用紧张,”杜蓝青坐了起来说道:“反正我也偷看过你。”   “什么,你也偷看过我?”   “是啊。”他并不否认。   “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让你发现那就不叫偷看了。”   梨胭看着他一本正经地说着,又无力反驳什么,于是只能说:“那我们扯平了啊。”   “好,好,扯平了。”杜蓝青觉得逗她也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   吃过早饭后,杜蓝青便叫了几个下人一起去了铺子,梨胭则留在房间打扫整理。她卷起袖子,用湿布擦拭着书桌、书架,小心翼翼地不要碰坏了他的物品。她略识几字,大概知道一些书名。他的藏书类型好多,有古言论叙,诗画鉴赏,还有工科和经商方面的籍作。   大部分书籍看书名都觉得深奥难懂,更别谈里面的内容了,梨胭不是很能理解。忽然她看见有一本《千家诗》夹在中间,这本书她在幼年之时父亲教她读过,还会背诵好多。她的父亲是当时的秀才,文采很好,人也谦虚有礼文质彬彬。父亲也从小培养她识字,他说女孩子要知书达礼,才能通晓人世无常。只可惜这一切早已成黑白,无法再续。   往事种种泛涌脑海,她伸手想去抽出这本书,可谁知手刚一碰到书上,便听到一个声音:“大胆,这书也是你碰的。”   她吓得连忙缩回手转过身来,一看是大少奶奶,旁边还有她的丫鬟雪珠。陈沁玥脸色惨淡眉头紧蹙,手腕上缠绕着几层纱布,她穿着一身玫红苏绣锦缎长裙,手握一块珠白色的手帕。丫鬟雪珠则手捧一盆青白相间的水仙,像是要拿来放入此屋的。   陈沁玥细细地看了她两眼,不由笑道:“这如今鲜花般的人物真是越来越多了,大少爷真是闻也闻不过来呢!尤其是这近在咫尺的小花,怎不心生怜悯呢。”   她朝梨胭缓缓走去,“从前是主子看奴才演戏,而今倒是反过来了,主子演起戏来,做奴才的倒是看的津津有味。”   梨胭知道她指的是什么,立马跪下来说:“没有,我没有嘲笑主子的想法,请大少奶奶不要误解。”   “就算我不误会你,但你留在这儿也是个威胁,你是大少爷主动带回来的,这可不简单。”   “那,那我走就是了。”梨胭说完正欲站起之时,陈沁玥按住了她的肩膀,沉思片刻道:“不着急,你不用走,府里好久没这么热闹了。大少爷不是对你好吗,我倒要看看他能对你好到什么程度,他是否付出了真心,如果他真的对你动了心……到那时我就把他的心一片一片地撕碎,我要让他尝尝心疼的滋味。”   说完她顿了顿,又命雪珠把水仙摆到窗台处的花几上,自言自语道:“这个大少爷呀,好比这水仙,他向来只爱自己,他只孤芳自赏,他哪有什么心呢。”她笑了,她看了看自己的手腕,笑得更夸张了,最后离开了此屋。   屋里又恢复了宁静,梨胭难以想象平时端庄秀丽的大少奶奶竟有这般心肠,她困惑,她不解。这深宅大院里究竟发生过什么,能把人熬成这样。而她自己又做错了什么,她无意闯入这禁地,难道也要面临责罚?   她站了起来,望着那花几上的水仙,忽然觉得自己就像浸在水里的鹅卵石,水仙只是喜欢看自己美丽的倒影,并不是真的在看她这颗平凡的石子……   也许,这般,也好……    ☆、捉迷藏   傍晚,杜蓝青审查完账目后急匆匆地赶回了住处。推开房门,屋子里整洁干净,弥漫着菜香,梨胭正站在圆桌旁,摆放着餐盘。他兴奋地叫了声“梨胭”。不知为何,他今日脑海中总浮现着她的身影,想象着她在做什么,明明只是对她稍有好感罢了,他也想不通自己,但现在亲眼看到了她之后,倒感觉思绪轻松了许多。   梨胭只是低头应了一声,不曾看他一眼。他也未曾在意,拉着她的手说:“来,坐下一起吃。”   梨胭抽出自己的,说:“大少爷还是一个人吃吧,梨胭福薄,又是个下人,怎能与大少爷过分亲密呢。”   “你怎么了?不开心吗?昨天不是答应我要听我的话的么。”杜蓝青这才发现梨胭一直闷闷不乐,眼眸处一愁莫展。   “没有,我只是在遵守一个下人的本分,这对我们彼此都有好处。”   杜蓝青不明白梨胭的意思,只是失落地说:“好吧,既然你不吃,那我也不吃了。”他径直跑去坐到书桌上,看起书来。   梨胭看着他坐在那儿翻书,累了一天脸色很疲倦,他本身就挺瘦的,穿着这身米色长衫就像根孤立的竹子。她冷静了片刻但还是于心不忍,走了过去轻声说道:“大少爷,菜要凉了,梨胭陪你吃。”   杜蓝青放下手中的书,抬头看着她,目光深邃,忽然指着花几上的水仙说:“是不是大少奶奶来过?”   梨胭见他这般严肃起来,慌张地回答:“是,大少奶奶来过,就来放了这盆花。”   “她是不是对你说了些什么?”   “没,没有,她什么都没说。”   “她是个疯子,她说的话你都不能信。从明天起,我不会把你一个人留在这儿,我不会让她伤害到你。”他说完便将这盆花从窗户口扔了出去,砸到小楼后面的花丛里。花盆碎了,水流了一地。   无言,是此刻的声音。   凝望,是最近的距离。   梨胭心中涌动着一种感觉,这种感觉能令人失去理智,失去胆怯,她的内心被它包裹着,她虽不承认,却已融入其中。   她吃着他夹给自己的菜,看着他喝汤,仿佛世间只有他们二人,仿佛他们是平等的。   临睡前,杜蓝青对她说:“梨胭,早点睡,明天带你去个好地方。”   梨胭笑着点点头。   他说的话,每句都那么动听。   夜晚,梨胭真的早早就睡了。   她做了个梦,梦里她不再是丫鬟,而是普通人家的女儿,与父母相伴着,每日做些手工,缝缝补补。某一天,她正在家里缝着鞋底呢,有人在敲门,她打开门,是杜蓝青,他说我的衣服破了,帮我补补吧,她笑了,说了句好。可是补好了之后他人却不见了,她到处去找他,满大街的找,都还是没找到。她看着那件衣服,独自落泪。   这梦做着做着,迷迷糊糊的,她还在梦里寻找,却感觉有人在摇她。她醒了,天还没亮,她定睛一看,居然是杜蓝青。她说:“你在这儿啊,找的我好累。”   杜蓝青说:“做梦了?快起来吧。”   “这么早起来去哪儿?”   “去了便知道了。”   此刻杜府很安静,上下都在睡觉。天雾蒙蒙的,只有一丝光亮。杜蓝青牵着她的手,走了很长的一段路,来到了一座花园。   这花园很大,树很高,花丛都是一大块一大块的。路过菊花,菊花艳丽;路过海棠,海棠娇俏;路过桂花,桂花浓郁;路过梅花,梅花淡雅。   只可惜天还没亮,花朵们也都在温柔沉睡。   杜蓝青说:“梨胭,我要和你在这里看日出。”   “这里的日出不一样吗?”   “或许没有其他地方好,但是这里最安静。”   深秋的清晨凉风飒飒,梨胭感觉有点冷,不自觉地抱了抱胳膊。杜蓝青看见了,他说:“你冷吗?也怪我不好,出来得急。要不然我们做个游戏吧?”   “做游戏?大少爷你还会做游戏啊?”梨胭觉得新奇。   “我不是怕你冷么。”   “好的,我最喜欢玩游戏了。”梨胭提起了兴趣。   杜蓝青想了想说:“我们先来猜拳,谁输了就把眼睛蒙上,听声音去抓另一个,如何?”   “嗯,就这个了。”   “石头剪刀布。”   “啊,我输了……”   第一局梨胭就输了,她出了剪刀对方出了石头,只得乖乖用手绢把眼睛蒙起来。   杜蓝青喊了两声“梨胭”后便跑开了,在不远的地方等着她,梨胭只能凭着声音找他,她对这里不熟,有点恐惧,怕碰到石子怕撞到树上,于是一点一点的前进,她不断问着:“大少爷你在哪儿啊?”   可偏偏他又不说话了,周围很寂静,偶尔有几声鸟叫。   她突然有些晕眩,仿佛又回到了梦里,她在寻找他。她闻见了花香,是桂花的味道。她的手一直伸着,这偌大的花园不会只剩她一个人了吧,可是还能感觉到他的呼吸,她又问了一遍:“大少爷你在哪儿啊?”   “我在这儿。”   声音在前方,还好他还在。她挪着步子慢慢往前,她听见他的脚步声又在悄然移动,过了一会儿又静止了。她有些着急了,额头上冒了些汗珠。   “大少爷,大少爷?”   “我在你后面呢。”   梨胭听到立刻转过身去,抓住了他的胳膊,实实在在的,太好了他真的还在。   她开心极了,兴奋地把手帕摘掉,只见他也是一脸笑意。   杜蓝青说:“刚刚你是不是很害怕啊?”   “嗯,从没来过这儿是有些紧张。”   “好吧,这次换我来抓你,被我抓到了可是有惩罚的哦。”杜蓝青拿过她的手帕也蒙住了自己的眼睛。   梨胭使坏跑得远远的,躲在了一颗桂花树的后面,偷偷看着他。只见他也如同自己一般,小心翼翼地摸索着。   “梨胭,梨胭,你不要跑得太远哦,这里可是有野猫的。”   梨胭则说:“我不怕野猫,我现在只怕你。”   “你在桂花树后面吗?我来了哦。”杜蓝青闻声而来。   梨胭见暴露了位置,便连忙走开,跑到另一颗树的后面。   杜蓝青哪里不知道呢,他慢慢向前走着,假装被树枝碰到了头,用手揉揉头说:“好痛。”   梨胭信以为真,赶紧跑来看看他的额头说:“大少爷你没事吧?”   杜蓝青一把抓住了她说:“你上当了,跑不掉了。”   “啊,你耍赖……”   “我没说过不可以耍赖啊。”   他抓着她的肩膀而后又慢慢地松开了手,摸向了她的脸庞,她的脸上已有微微汗珠,她不断喘着气息。她眉毛纤细而绵长,鼻梁很挺,她的头发丝上一定落着几朵桂花。他的脸悄悄凑近,他的手渐渐有些用力,他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他的心颤抖起来,他想说不管了不顾了,他在后悔曾经光阴的虚度,他在欣喜未来的美好。还好,他遇到了。   他吻上了她的唇。   浓烈的,热烈的。他早就想表达的。   不顾她的轻微挣扎,不顾周围鸟语花香。摘掉手帕,阳光漫入眼帘,天亮了。   早晨的阳光清透干净,如生命之初的希望。   杜蓝青说:“今天的日出是我见过最美的。”看着梨胭依旧没回过神的脸,他笑了笑,他也觉得自己鲁莽了些,略带歉意地说:“把你吓到啦?”   “额,是……大少爷不带这样惩罚的……”梨胭害羞地转过身去,心脏砰砰直跳。   杜蓝青从她身后一把抱住她说:“嗯,以后你不听我话,我就这样惩罚你。”   “你,你……。”梨胭着急又惊慌地一把挣开他,不顾他的叫唤头也不回地跑远了。   匆急的风将满枝的桂花又抖落了一片,洒在泥土里,洒在有情人的心头。   吃过早饭,杜蓝青带着梨胭去认识自己的商铺工厂和茶园果园,杜家的范围从城东延展到城西,数百名工人上下忙碌着。   来到了茶园,杜蓝青教她如何认识茶叶,如何采摘,如何后续精制。他说:“现在是秋季,不是采摘的最好时节,偶有一些花茶可以摘取晒制,等到了清明时节,细雨纷纷,气候湿润才是采茶旺季。”   梨胭认真地听着,甚感新鲜,倒也学会了一些,她说:“以后我就帮你采茶叶好了,这个倒挺有趣的。”   “别急,还有更好玩的,等会儿去了菜园,那儿有大片大片的西红柿地瓜白萝卜,你不得乐坏了。”   “真的吗,太好了,到时候干活累了还可以吃两口。”   “可以呀,随便吃,想吃什么都有。”   和梨胭在一起的时候,杜蓝青觉得自己年轻了,回到了少年时光,他的眼神变得清澈起来,烦闷的工作竟也开始恣意与充实。   这几日他们白天便在园子店铺里忙碌,中午跟着工人们一起吃饭聊天,晚上回到杜府小楼里休息。日子倒也过得很快,大家都很喜欢这个新来的小姑娘,赞她聪明勤劳,但难免也有一些风言风语传来传去。   这一切陈沁玥当然知道,她才是这个家的女主人,却感觉被渐渐取代,但她不能发作,她没有理由,心里的恨只能碾碎了往肚里咽。每每看见他们欢声笑语的回来,自己只能假装看不见,即使偶然巧遇也是装作漠然的样子。   既然得不到他的爱,那就也不要得到他的恨。   只是自己的恨,自己的苦,要隐瞒到何时。    ☆、二少爷   树上的枯叶片片坠落,只剩光秃秃的树干,风一吹,天地之间豁然开朗了。   冬天来了。   梨胭如往常般跟着杜蓝青一起出去,只是今日特别冷,她指了指池塘说:“大少爷,河面结冰了。”   杜蓝青看了看,只道:“天寒地冻,想必花园里的梅花更艳了,赶明儿让管家再多栽几个品种。”   “大少爷想去看看吗?”   “是挺想的,要不今日下午我们去瞧瞧。”   “嗯嗯。”   梨胭满心欢喜的期待着,这段时间大少爷的生意特别忙,有时监管、算账到很晚才回来,她怕他累坏了。   刚进铺子,电话铃响了,杜蓝青迅速走过去接,但见他眉色忽然沉重焦急,“好好,我马上过来,你们那儿先把火灭了再说。”   挂完电话,他转身对梨胭说:“梨胭,我现在要去一趟杭州,我那边的布场昨夜着火了,你跟我一起去吧。”   梨胭心想,情况如此紧急,带上她也是累赘,便说:“不,我不去了,大少爷赶紧去吧,我在这边帮你照顾铺子。”   “也好,你一个人小心,晚上你就睡我书苑里吧,那里有房间我会让管家安排。”   “嗯。”   “我最快三五日便会回来,你等我。”   杜蓝青吩咐完左右下人一些事物后便上了汽车,走之前又对梨胭说了句:“你等我,我很快就回来的。”   梨胭点点头,说:“一路顺风。”   看着他的汽车渐行渐远,梨胭感觉身边空落落的,原来早已习惯有他的日子,早已习惯跟在他的身后,早已习惯对他发呆、微笑,而离开他之后的她,感觉自己什么都不是。   傍晚回到府里,管家早已候着她了,她跟着管家往书苑的方向去,原来书苑就在花园深处。此时的梅花果真傲然开放,红粉紫白刹满枝头。但现在她竟没了赏梅的心情,想起早上彼此的约定,她在心底徒留一声叹息。   但见管家带她越走越远,这花园也真是够大,他们来到一片竹林,冬天的竹子还是那么绿,只是稍显倦黄。这已是花园最深处,周围凄凄凉凉。竹林从中有一简陋的院子,院子外围用粗壮的竹竿层层围住,院里有一草屋,看上去竟破烂不堪。   梨胭觉得蹊跷,问管家道:“这里是书苑?”   中年的管家朝她诡异一笑:“是的,是书苑,你走进看看便知道了。”   梨胭半信半疑地走进院子,里面荒草丛生,屋子墙角撒着一些沾着泥的碎瓦片,几盆已枯萎的菊花,草屋的门被一个大锁紧紧地关着。   梨胭感觉自己被骗了,对管家说:“你骗人,这根本不是书苑。”说完想跑出去,却见院子外面忽然冒出几个人来。   “小贱蹄子,你终于还是落入了我的手里,”只见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那几个人的身后传出来,是陈沁玥,她手环抱于胸前,一脸得意与傲慢。   “我等这一天等了好久,这大少爷把你保护的可谓是滴水不漏,可他没想到我竟然能收买到他最信任的管家。”她朝梨胭走去,看着她,带着嘲弄的眼神。   “大少奶奶,你究竟要干嘛,我没有得罪您吧?”梨胭感到一丝紧张,但并不畏惧。陈沁玥看着她一脸无辜的表情,恨意顿时上涌。   “哼!你的存在对我来说就是羞辱。你整天跟大少爷你侬我侬的,这是当我死了吗?我才是他老婆,你这个贱蹄子,我恨不得杀了你……”她走过去给了梨胭一巴掌,这一巴掌打得太狠,梨胭的嘴角流出了鲜血。   这一巴掌也把梨胭给打醒了,她从前还有一丝敬畏大少奶奶,可现在她心里竟觉得她很可怜,她咬了咬嘴唇,笑着说:“那是因为你没用!”   “什么?!”陈沁玥没想到她竟会说这句。   “那是因为你没用!你是他明媒正娶的老婆,你年轻貌美才华横溢,你气质好身世佳,样样比我好,可他就是不爱你,你说,你是不是没用!”梨胭直直地看着她,心里浮现出的是大少爷的脸庞,她突然有了勇气。   陈沁玥被她说的眼角变红,竟流了泪,羞恼道:“你这个不要脸的狐狸精,你还有理了!”她又想上去打她,可突然忍住了,多年的压抑使她变得理性。她用手帕擦擦眼泪,缓缓神说:“现在弄死你,简直是便宜了你,我要让大少爷再也找不到你,即使找到了你,也会觉得你脏!哈哈哈!你不是下人嘛,伺候谁都一样,这屋子里关着的是二少爷,从今往后你就伺候他好了。但是你别想着逃走,我的人时刻都候着。”   “你!”梨胭想挣脱,却被那些人架住扔进了小草屋。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大少奶奶你杀了我好了,大少爷不会放过你的!”梨胭敲打着门,但只见门已被关起锁上,草屋里顿时又变得阴暗冰冷。   “哈!好好享受你们的二人世界吧,二少爷不比大少爷差噢!”大少奶奶说完纵情地笑着离去。   梨胭抽泣着,草屋里只有一个小窗户,黄昏里微微的阳光射进来,隐约看见草屋里很乱,里面摆着很多杂物,一张干裂的木桌子,一张木板搭的床,床上躺着一个人,正盖着被子,好像正睡着。   梨胭蹲下身子,她没想着要夺走大少爷,她只想安分地做个丫鬟而已,却被大少奶奶如此报复着。命运为何对她如此,希望大少爷早点回来,希望他能找到她,等她出去后,她一定会离开他的,就算跑到天涯海角,也再不进这杜府的门。   可此时面对的是从未听说过的二少爷,还有这破败的小屋。   忽然,床上的人动了,一个微弱的声音响起:“是谁?谁来了?”   “对不起,不是我要进来的,我是被人关进来的,”梨胭解释道。   “噢,没关系,他们一向狠毒,一将功成万骨枯,偌大的家产都给他们了,死几个人又算得了什么。”床上的人断断续续地说着,声音有气无力。   “你,你是二少爷?”梨胭试探地问。   “是又如何,不过活死人一个罢了。”那人翻过身来,掀开被子坐了起来。只见他蓬头垢面,穿着残缺的单衣,瘦骨嶙峋的身体如同窗外的枯枝。脸上脏兮兮的也看不清长相,手指甲脚趾甲又长又糙。这哪里是他们口中的二少爷,分明是城中的乞丐。   他咳嗽了一声,不曾看她一眼,只道:“好渴……这天怎么又冷了。”   梨胭见他要喝水,便起身在屋子里找水,但屋子里只有一只破瓷碗,哪有水壶。她看着他,表示无奈。   “哈哈,”他笑了,“一看你就是个丫鬟。”   梨胭生气了,说道:“帮你找水,你还笑我是个丫鬟,丫鬟怎么啦,丫鬟就不是人吗,就一定要被你们这些有钱人虐待吗?”气得她又蹲在了墙角,不理他了。   “哟,还生气了,你这丫鬟脾气不小,难怪被关进来。”他见她生气了,打趣道:“你是哪房的丫鬟呀,既然没人要以后就跟着我得了。”   “我才不是没人要呢,我是跟着大少爷的,大少奶奶趁大少爷出远门才把我关进来的。”   “什么?你是大少爷的人?”他脸色忽地一变严肃起来,“他,他过得好吗?”   “嗯,挺好的,就是平时太累了,怎么吃也不胖。”梨胭并未发现他的异样。   忽然,他发狂地站了起来,仿佛回忆到了什么,手捏拳头近乎咆哮道:“杜蓝青,杜蓝青!你怎么还不死!你把我害成这个样子,人不人鬼不鬼,你怎么还不死,你应该下地狱,你死一千次一万次都不够!”他又看着梨胭,痴痴笑着,“你既然是他的人,你就替他去死吧。”   梨胭不明白他为何忽然发狂,只见他朝她步步逼近,便惊喊道:“你要干嘛,你不要过来!”   他正恨意浓浓,一把抓住她的头发向泥墙狠狠撞去,毫不留情。   “杜蓝青,我要毁灭你身边的一切,你还我身份,还我地位,还我父母!”   一次又一次的撞击后,墙上渐渐染上了血迹,梨胭只感晕眩连喊得力气都没有了,额头流了好多血,喃喃道:“二少爷,你就算弄死我,大少爷也不一定会知道。”   “我不管,你身上有他的气息,我闻得出来。我讨厌他的一切!”   他又转手去掐她的脖子,“别怪我,要怪只能怪杜蓝青这个伪君子,等你到了下面,记得找他索命。”说完便加大手上的力度。   梨胭已喘不过气来,只得紧紧瞪着他,两只手也企图扒开他的手,眼看快要绝命之时,道出:“你,你身上,不也流着跟他一样的血液吗?”   二少爷听到忽然松了手,沉思道:“是啊,我身上跟他流着一样的血液,是啊,我也应该去死的,但我现在不能死,我要跟他同归于尽!哈哈哈,哈哈哈,额……”正笑着他忽然抽搐起来,直直地倒在了地上,双脚干蹬着,嘴里喊着:“粉,粉……”   梨胭喉咙还紧紧的疼,她干咳着恐惧地看着他,“你怎么了!”   “粉,快给我粉……我要死了,爹啊娘啊!啊!啊!”二少爷缩紧全身,脸发白青筋凸起,手抓脑袋快要死去一般。   “什么粉?在哪儿?”   “在,在枕头下面,有一小包……快去呀!”   “哦哦!”梨胭迅速跑到他枕头下,发现里面有一个小纸包,她拿给他,他狂抖不止地打开来放到鼻子下面闻了起来,满头大汗。   不一会儿,他安静了,整个人躺在了地上,喘息着。他抓着身边的泥土,往身上和脸上扑洒,神情很放松。他笑了起来,“哈哈哈,真舒服……现在最舒服了……”他扭动着身子,像条懒散的蛇。   梨胭蜷缩在旁边,不知道他在干嘛,呆呆地看着他。   “哈哈哈,你们这些凡人,享受不了这个。”他忽地笑眯眯地看着梨胭,说道:“小丫头片子,今天就饶你一命,把爷伺候好了,爷让你活着出去。”   梨胭木纳着不说话,额头上的伤口还在流着血,她也感觉不到疼,整个人懵了。   这个时候门被打开了,是几个仆人送饭来了,他们带了一些饭菜和两壶水,见二少爷躺在地上也不去搀扶,似乎习以为常,表情冷漠地走了。   门又被关上锁起。   夜晚的寒气充斥着小草屋,梨胭连续打了几个喷嚏,她这才清醒过来,见二少爷穿着单衣躺在地上,便上前扶起他,“二少爷,地上冷。”   他没想到她居然不记恨他,还关心着他,心里一阵动容,便乖乖起身。她把他扶到桌子旁坐下,将饭菜摆好,但见今天的饭只有青菜馒头和粥,她说:“二少爷,快吃吧,再不吃就凉了。”   “我……好吧……”他啃起馒头,看着梨胭,看见她真诚的脸,顿时为刚刚那样对她而感到后悔。梨胭也吃着馒头,还帮他到了杯水。   两个人默不说话,草屋里黑漆漆的,一点灯光都没有,只有月色照着窗户纸微微发亮。   吃完饭,他开口了:“你叫什么名字?”   梨胭想起这个问题大少爷也问过,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她说:“我叫梨胭。”   “哦?梨胭。是焉要离开的意思吗?”   “不是,是梨花和胭脂硬要在一起的意思。如果硬要在一起,还是离开的好。”梨胭假装风趣地解释道。   “呵呵,你的名字挺有意思的。”   “那二少爷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杜梦连。”他淡淡地说着,“梦里泪涟涟。   “呵。”   “伤口还疼吗?”他忽然想起来。   “不疼了,血凝固了。”   “其实我不应该这样对你的,那阵子毒瘾上来了一下子失去了理智。”他带着愧意地说。   梨胭顿感诧异:“什么,你沾毒?”   “是杜蓝青害我如此的,他让我沾上毒品后好霸占杜家全部家产,我爹被气晕了,娘一直身体不好一下子就去了,而后他把我关进这像监牢像猪圈一般的地方,时不时给我几包粉,让我有这个心也没这个力逃出去。”杜梦连说着,往日如昨日般历历在目。   “大少爷竟是这样的人?”梨胭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发热了   “他天性多疑,从不让人近他的身,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哈哈,谁让他是贱婢所生呢,他就是这么没自信。”   “你们不是一个母亲生的吗?”   “我是嫡出,他是庶出,只不过我晚出生了几年罢了。我娘是两乡首富之独女,我爹的家产有现在这么大很大一部分都是我娘的功劳,当年她的嫁妆都够普通老百姓吃几辈子的了,而杜蓝青他娘只不过是一卖艺琴妓,凭几分姿色便讨了我爹欢心。”   “哦……“梨胭只是听他说,他们兄弟俩的事情她也不好评判什么。   “算了,不说他了,天晚了睡觉吧。”杜梦连说完便躺倒床上去了,看着梨胭干巴巴地还坐在桌子旁,便说:“你不睡吗?”   梨胭略纠结,这边只有一张床总不能和他睡一起吧,只得说:“我趴桌子上睡一样的。”   “要不我跟你换吧,你睡床上,我是男人打个地铺得了。”杜梦连说完要起身。   梨胭见状便制止道:“不,不,你是少爷怎能睡地上呢,我是个下人,随便睡哪儿都一样的。”天气乍寒,梨胭忍不住又打了个喷嚏。   杜梦连说:“你看你都要感冒了,好了不要犟了,同为天涯沦落人,明天是死是活还不知道呢,你就不要这么讲究了,上来我们一起睡,你睡那头便好了,我不会占你便宜的,大不了我娶你得了,你可不要嫌弃我哦。”   “额,好吧……但你可别打歪主意啊!”梨胭见拗不过他,便答应了,是的他说的没错,如今在此只能自求多福了。   梨胭小心翼翼地上了床,但与他保持着距离,奈何这条棉被还是太薄,梨胭忍不住发抖,冷汗涟涟,头也晕乎乎的。   杜梦连见她一直发抖,无意间碰到她的脚底,好烫啊!她应该发烧了!   他心里焦急,没办法只能起身翻到那头去了,他摸着她的额头,滚热的,真的在发热,一定是受了风寒与惊吓引起的。她人迷迷糊糊的,喊着“好冷……好冷……”,他顾不了那么多了,下床弄了冷毛巾给她垫在额头上,又从身后紧紧抱住她,帮她取暖。毛巾热了,他便继续起身帮她换冷毛巾,如此反复了一个夜晚。快要天亮了,她冒了一身汗,烧终于退了很多。他抱着她,并不觉得累,只盼她能尽快好起来。   她的睫毛细细长长的,似有泪珠涌出,嘴巴无血色,干涸得快要裂开似的。他给她倒了杯水,低声说:“梨胭,来喝口水。”   梨胭沉昏着脑袋喝了两口又睡去了。他心想,多睡些时候吧,睡醒了病就好了。   无眠的夜,无眠的人。   第二天上午,梨胭醒了过来,见杜梦连抱着自己沉睡着,不明所以,连忙推开了他,急道:“二少爷你在干嘛?”   杜梦连惊醒过来,解释道:“梨胭你烧退了吗?昨晚你发热了,我这样做你不要误会,我是在帮你退热。”   梨胭半信半疑地说:“我真的发热了吗?”她摸了摸额头,不烫啊。   杜梦连见她这么精神,一定恢复了健康,心里便放心了,哈欠连连道:“我好困啊,一晚都没睡,你呀,不知从哪儿修得福气,要我这个少爷来服侍你。”说完便闷头睡去了。   梨胭起身下床,看见桌子上真的摆着一盆水和毛巾,又见他如此疲惫,便相信了他。   她见这草屋里如此杂乱,便打算整理整理,她将杂物上铺陈的杂草稻草、墙角的蛛网都处理干净,又将杂物取出归类放好,摆放整齐,忙活了大半天。这不整理还不知道,一理发现了好多好东西,从中找到了两把剪刀,一个木盆,还有一匹棉布等等。   梨胭很开心,又将屋子里做了一遍卫生,小小的草屋一下子明亮了,感觉还变宽敞了。   杜梦连醒来发现屋子彻底变了样,便赞她道:“梨胭你可真厉害,但别累坏了,休息一下吧。”   梨胭抹抹汗笑道:“没事儿,我喜欢做事儿,闲不下来。”   她见二少爷已醒,开心地上前说道:“你起来我帮你梳理梳理。”   杜梦连被她拉起坐在椅子上,只见她拿了块湿毛巾帮他擦起脸来,脸上的泥垢不一会儿就被她擦掉了,露出了一张干净的脸,梨胭都看呆了,没想到二少爷是如此俊秀的人,皮肤很白,神情和大少爷竟有几分相似之处,但他更年轻一点。   “二少爷之前一定很招女孩子喜欢。”她调侃道。   “呵呵,”他笑了,“现如今只怕一个都没了。”   “哪会,待我把你这头发和胡须给打理了,一定又风流倜傥了。”   “你别安慰我了,我这半死的身躯能活着就不错了。”   “别说胡话,二少爷您一定吉人天相的。”梨胭说着想要重新打一盆水,可惜水用光了,她抿起嘴,变得苦恼起来。   杜梦连说:“没事儿,他们中午还会送一些过来的。”   正说着,门被打开了,只来了一个仆人,一手拎着饭盒一手提着水壶。梨胭见只有他一个人,心下一想连忙摘下手腕上的银镯子递给他说:“这位小兄,麻烦你帮忙照料照料。”   那人看了看银镯子,雕花十分漂亮且做工精细,便作势说:“嗯,二少爷毕竟也是主子,我们自然不会亏待的。”   “你看这天这么冷,麻烦小兄你帮忙带条被子来吧,平时多带点水来,就这些了。谢谢你了。”   那人把镯子往袖里一塞,半露笑容地走掉了。   不一会儿他还真的送了条被子来,气喘吁吁说:“我好一阵骗才让他们让我送被子来,水以后自然会比往常多些的,毕竟现在住了两个人。不过可别把我出卖了,我们只是买卖关系。”   梨胭乐道:“谢谢你,以后多托您照顾了。”   “别,你我不认识。”说完他立马转身走了。   梨胭明白他的处境,不再过多言语。   她捧着暖乎乎的被子对杜梦连说:“二少爷,你看我们多了条被子呢。”   但杜梦连叹息地说:“可惜了你的镯子,对你来说一定很珍贵吧。”   “没事,镯子没了以后还能买,现在最要紧的是不要生病,要活下去。”其实那个镯子是杜蓝青送给她的,当她送出去的那一刻心底是犹豫的。虽然舍不得,但看着他们现在的糟糕的处境便还是狠了狠心。   她转而笑着说:“现在又有水了,我帮你剪头发吧。”说完便用湿毛巾帮他洗了洗头发,长长的头发都打了结,还很枯燥,她费了好一阵功夫才打理好的,又将多余的头发都剪掉,胡子也帮他刮了。   她说:“简直跟变了个人一样呢。”   “是不是很丑。”   “哪有,漂亮得很。”梨胭看着他,“就是脸太苍白了,你要多晒晒太阳。”   “这里都封死了,窗户也只有一个小格子,哪能晒到太阳呢。”   梨胭环顾了一下:“也是,不过我可以把换洗的衣服挂在竹竿上伸到外面去晒太阳,这样子衣服至少干净了。”   杜梦连看着她兴致勃勃地忙活着,一丝没有被束缚着的消极的心态,顿时对她刮目相看,自己也被她渐渐感染,期待能有着重见天日的那天。   梨胭,谢谢你。他在心里默默地对她说着。    ☆、戒了它   杜梦连的生活状态虽然被梨胭悄悄改变着,他心底也很喜欢这位姑娘,但他始终有心事,他担心着自己的毒瘾随时会发作,到时又会做出怎样疯狂的举动,会不会又要伤害到她。他痛恨自己的无能,痛恨自己毒瘾缠身,面对着她的时候,他都不能真心相对。   梨胭虽觉得他心事重重,但她并不过问,她将最好的饭菜都留给他吃,因为他的身子更虚弱,将新拿来的被子给他睡,每日还帮他梳洗整齐,因为不想让他自暴自弃。   只是她偶尔会发觉他会趁她睡着的时候,背着她偷偷拿出□□吸食,这样下去他终究会死在那上面的,再也别想重新做人。   这天趁着午休,杜梦连看她熟睡了便又拿出了□□打算吸食,却被她发现一把夺过,她生气地说:“你不要吸它了,你不曾发作就不要吸它!”   杜梦连解释道:“我,我不是要吸它,我是害怕自己发作,发作起来会伤害到你,便提前吸食它,这样就没事了。”   梨胭听到这话,沉默了,又哀求着他说:“你不要顾虑我的感受,这样不值得,你把它戒了吧,就算我们一起死,也是干净的死,不要让后人嘲讽。好不好!”   杜梦连看着她坚定的眼神,点点头道:“嗯,我要把它戒掉,为了你,我都要把它给戒了!”   但毒真的有那么容易戒吗?   杜梦连沉默了很久的毒瘾最终还是发作了,他全身瘫软,两只手抓着胸门口,呼吸时深时浅,他强忍着说:“快把我绑起来,我要发作了……”,梨胭赶紧找来麻绳将他双手双脚捆好。但他毒瘾渐深,开始拼命挣脱麻绳,双手使劲摩擦以致脱皮出血,脚踝也是如此,他喊道:“啊,好难受,啊,我要死了……救命哪……梨胭,你好狠毒……”   梨胭见他痛苦也只得干焦急,冲他喊道:“二少爷!杜梦连!你要坚持住!你不想重新做人了吗!戒毒只是一时痛苦,以后就好了!”   杜梦连此刻急躁得脸部脖颈都发红甚至呈紫红色,眼泪鼻涕簌簌直流,他从床上直扑扑滚了下来,勾着桌脚摇晃着,剧烈的摇晃将桌子上的剪刀给晃了下来,他夺过剪刀,一把往喉咙刺去……   梨胭抢拦不及,鲜血已汩汩流出,梨胭吓坏了,失声尖叫:“二少爷!”   杜梦连倒在地上抽搐,已半昏迷,眼看着他快死了,梨胭只得拿出藏起来的□□,抢忙放到鼻子下面给他吸入,又用手帕给他伤口包紧止血,可血流的太多手帕立马就红了,她又重新换掉一块,想起大少爷教过她的指压止血法,用食指和中指紧紧按压在流血孔上来止血,还好伤口并不深,血渐渐浓厚凝止住了,她又用嘴撕了布匹重新给他包扎,见二少爷已昏睡过去,也不敢乱动便让他躺在自己怀里。见他可怜至此,她的眼泪不争气地直流着。自己都如此懦弱,又如何带着他去戒毒呢。   半晌见杜梦连已完全睡熟,她便将床上的被子拿下来盖在他身上,但他睡梦中还在微微颤抖,梨胭只得抱紧他,安慰他说:“别怕别怕,会好的……”   送饭的仆人来了,见他俩如此,窃窃偷笑。梨胭不理会他们,她只低头注视着杜梦连,恨不得他身上的毒瘾都分给她才好。   直至第二天清晨,杜梦连才清醒过来,他不敢看梨胭,只是语气低低地说:“我失败了。”   梨胭见他情绪低落,便宽慰他说:“只要人活着,就没有失败二字。一次不行,我们就来第二次,总会成功的。”   杜梦连这才看着她说:“你还愿意陪我尝试第二次?我已失了勇气。”   “可你连死都不怕,还怕这个?昨天剪刀刺进去不疼吗?”   “但我心里的痛苦远胜肉体上。”   “你如果戒不掉,我就陪你一起吸。”   “什么……”杜梦连不敢相信地看着她,但见她眼神坚决,不是开玩笑的样子。   “你不相信是吧,我这就吸给你看。”梨胭起身去拿□□。   杜梦连立马阻止她,拉住她说:“不不,我信,我信。你不要吓我,我不想看着你和我一样堕落。”   “嗯,那就听我的,不要害怕。多大的痛苦我陪你一起承受。”   杜梦连的眼睛泛着泪水,打湿了前襟,身为男子应当要有决心,要对得起她的信任。   而这一刻,他也深深地爱上了她。他在心里开始承认,是的,他爱上了她。   为了她,他愿意继续尝试。   梨胭将他扶回到床上,帮他擦了身子洗了脸,又将饭菜端过来喂他吃,但他胃口十分不好,吃了两口便不吃了。   梨胭说:“再多吃几口吧。”   “我感觉不到饿,我觉得身体不是我的了,什么饥渴困饱都感受不到。”他如是说。   “好吧,那你躺着多休息休息。”   “嗯。你也别忙了,和我说说话吧。”他拉着梨胭的手说,他觉得他有好多好多的话想对她说,尤其是看着她那双漂亮又明亮的眼睛的时候。   梨胭答应了他,坐在他身旁。   “你……”他犹豫了一会儿说:“如果杜蓝青找到了你,要带你走,你会离开我吗?”这是他最迫切想知道的,他想听她说实话,但又怕她真的选择离开。   “他……”梨胭思考了片刻,大少爷曾经是她最放不下的人,但如今……   “我不会离开你的,大少爷有那么多人爱他拥护他,而你只有我。”   “真的么……”杜梦连第一次觉得自己很幸福,感觉自己在做梦。但他心底还是不确定,便又问:“你喜欢他吗?”   梨胭看着他那紧张的神情以及小心翼翼的语调,突然觉得很可爱,便笑着说:“我不喜欢他,我喜欢你,满足了吧?”   杜梦连也笑了,说道:“小骗子,你又在骗我。”   “真的真的,我几时骗过你,我喜欢你,我喜欢杜梦连。”梨胭又认真地说了一遍。   杜梦连一把搂住她,依偎在她身上,激动得不再言语。   此刻,时间泛起光晕,连寒冷的气温也变得暖和与美好。   屋外,梅花阵阵飘香,开得异常茂盛。   转眼一天又过去了,距离下次毒瘾发作的时间也越来越近了,两人心里都忐忑不安。   梨胭准备了好多根麻绳,防止他再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   杜梦连也说:“如果我撑不下去,你就拿砖头把我砸晕,使劲砸,不要怕我疼。”说完将砖头递给梨胭,梨胭接过砖头说道:“但愿用不到。”   她看着他宛如稻草一般的身躯,仿佛轻轻一折就断了。可他的眼神还有光芒,如同废弃的井底还有一汪清水。她知道他渴望活下去。但一想起他戒毒时痛苦的样子,她就难受,万一,万一他要熬不过去了怎么办,会不会死掉?他还年轻,还是那样鲜活,他不能死。想着想着,不禁失声痛哭起来。   杜梦连见状,摸了摸她的头说:“傻姑娘,哭什么呀,我不是还在嘛,”并帮她擦去泪水,又说:“能遇见你,我已经很知足了。”   可他的心情何尝不沉重呢,但他现在已经什么都不怕了,有了她的爱,即使死也是含笑九泉的。    ☆、人呢   吃过晚饭,梨胭躺在他的怀里,两人静静享受着漫漫黑夜,不说话,只要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就好。   据闻,蜉蝣的生命只有一天,要在一天的时间里完成生老病死。此时,他们也希望自己是蜉蝣一般,生如夏花在最美好的年华里稍纵即逝。因为那样,也挺美的。   杜梦连轻抚着她的头发,又握住她冰冷的小手,心想要是能一辈子这样就好了,哪怕永远关在这小黑屋里。   不一会儿,他的呼吸开始急促,血液开始逐渐沸腾,他对梨胭说:“快,快帮我绑起来,毒-瘾要来了。”   梨胭听闻便立刻起身操作起来,该来的就要它来吧,迟早是要面对的。   她用好几道麻绳将他的腰固定在床板上,手脚都捆住,这样就不会从床上掉下去了。   他的情绪越来越激动,身体开始扭动,面色煞白嘴唇发青,呻-吟声也渐渐变大,豆大的汗珠打湿了头发,不断倒吸着冷气。   “我会坚持住的,我会的,我一定能撑过去的……”他不断地说着,但忍到后面是在撑不下去了,开始不住地喊着:“疼,好疼……梨胭……”   梨胭见他嘴巴都冒血了,便赶紧拿了一块木头放在他嘴里,以免他咬到自己的舌头。眼见他越动越厉害,床板都要塌了,她又从身后紧紧勾住他的腰,说着:“我在这儿我在这儿呢,我知道你疼,你要挺住……别放弃……”   “梨胭,梨胭,不要离开我,我要永远和你在一起,但我可能挺不住了……我受不了了,啊……”他一用劲吐掉了口中的木头,已经抽搐得眼珠都浮了去,口唇不断伸张着,吐着胃里泛涌的酸水。   “杜梦连,梦连!你不要吓我!你怎么了,实在难受你就咬我吧!”她将手臂伸过去放到他嘴里,可他却不咬,而是翻过身子一口咬住了她的肩膀,咬的肩膀都渗出了血,仿佛已经咬进骨头里。   梨胭拼命忍住,用衣袖擦着他脸上的汗,却见他突然松了口,呆呆地看着她,只片刻的功夫,大量的白沫从他口中涌出,他连挣扎的时间都没有便头一垂昏了过去。   “梦连,杜梦连,你怎么了,你醒醒啊……”梨胭轻轻摇晃着他,见他没反应但依旧有心跳,便将他口中的白沫都清理出来,将绳子解开让他躺好,又用暖毛巾擦着他的脸。   她的心里惴惴不安,紧紧握着他的手,希望他没事,希望他早点醒过来。可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他依旧毫无动静,天亮了,连送饭的小厮都说他已经差不多了。梨胭不相信,他只是睡着了,他很累,就让他好好休息吧。   窗外下雨了,窗外雨停了,梦连你看,窗外的梅花都谢了呢,有一片花瓣还飞了进来,你瞧它多美啊。他们都说过几天要下雪,你醒过来后我们一起看雪啊。你渴了吗,要喝水吗,他们说几天不吃饭没事,但是不能不喝水。   梨胭终日自言自语着,她说:“是我的一意孤行害了你,你要是死了,我就给你陪葬。”   她终日守候在他身旁,困了就伏在床边,不饮不食。她渐渐睡去,红肿的眼睛闭着,伤痛也暂且忘记。来到他身边,终究是命里的缘份。   睡梦中,恍恍惚惚,是谁的脸在冲她微笑,对她说一声:“梨胭。”   她在做梦吗,可是为何这样真切,她睁开迷朦的眼睛,只又听到一声:“梨胭。”   他醒了?他在冲她微笑,这笑容似暖阳,带动着她也笑了起来。   “呵呵,你笑什么?”杜梦连说。   梨胭不回答,依旧傻傻地笑着。他终究不会弃她而去的。   杜梦连凝望着她,仿佛几生几世都不曾看到她般,仿佛自己死后重生。   他知道自己挺过来了,也更加珍惜生命。   他说:“梨胭,嫁给我吧。”   “什么?”梨胭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嫁给我。”杜梦连又清晰地说了一遍。   梨胭看着他,感觉自己再也躲不开他的视线,再也离不开他的世界。   自己也不愿离开。   她点了点头,对他说道:“好,我愿意嫁给你。”   杜梦连兴奋地将她搂进怀里,幸福的泪水夺眶而出,哽咽不能言语。   窗外雪花落了下来,欲想冻住这岁月,欲想遮盖住这沧桑的大地。   教人不再踩了去。   大少爷回来了。   本想着三五天就回来,谁知那边火势太厉害,几乎烧光了所有布料,不得已停留处理了半月之久。他庆幸梨胭没有跟来,因为这边烟雾太大,场面狼狈混乱,他被烟呛到了还小咳了几日。一旦处理好事物他便马不停蹄地赶回来,毕竟这里他有牵挂的人。   这也是他第一次觉得杜府有一种家的感觉。   他一下车就飞奔地寻找梨胭,可寻遍杜府都没有她的身影,又派人去各个园子和店铺寻找,可还是找不见。他去问管家,管家却说她几日前便忽然不见了,不知去向何处。   杜蓝青揪住他的衣领说:“那你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我,我们觉得只不过是个小丫鬟而已,没必要告诉大少爷您。”   “你!!”杜蓝青一把将他甩在地上,“你给我去找!找不到梨胭我要了你老命。”   “是,是,我这就去找。”管家逃也似地从地上爬起走了。   梨胭究竟去了哪儿?她应该不会无缘无故地消失。杜蓝青思前想后,忽然反应过来,对了,应该在她那儿。   他立刻跑到陈沁玥的房里,陈沁玥看见他来了则一脸的惊喜,说道:“玉芹,你回来啦。”   “别跟我客套,快说,你把梨胭藏哪儿去了。”杜蓝青强忍着不发火。   “梨胭?她不是在铺子帮你的忙吗?怎么,她不见了?”陈沁玥略带吃惊地说,又说:“这你别怪我,我前几天一直呆在娘家呢,谁有空去管一个丫鬟。”   看着他那么关心梨胭,陈沁玥心里妒意浓浓,心想如果是换做自己消失,他应该不会这么着急,或许还像个没事人一样吧。   不过看着他进入自己设下的圈套,她又十分得意,她倒要看看他有多在乎那个可怜人儿。   她假装对雪珠说:“你也别伺候我了,跟大伙一起去找找吧。”   “嗯。”雪珠急忙忙地出去了。   杜蓝青不信陈沁玥的话,狠狠地盯着她说:“我劝你赶紧说出来,不要逼我对你不客气。”   “怎么,你为了那个贱人要对我动粗?”陈沁玥朝他走近一步,“别说我不知道,就算我知道她在哪儿,也不会告诉你的。”   杜蓝青知道她的脾气,对她来硬的肯定不行,便转身叹道:“唉,难得有个合适的婢女,找到最好,找不到便也罢了。”说完便离开了她的屋子。   陈沁玥看着他的背影,想着他刚刚说的话,反而捉摸不透他的心思了,难道她在他心里并没那么重要?   果真是他以往的性格。   绝情,冷酷。    ☆、等待   杜蓝青停止了搜查,大家该干嘛还干嘛,杜府又恢复了平静。他仿佛忘记了那个人,又如往常般作活。   只是没几日他忽然不知从哪儿又带回了一个丫鬟,样貌甚是娇小可人,大少爷终日带着她,举止甚为亲密,尤其是在陈沁玥面前更加肆无忌惮,气得陈沁玥怒火烧心。   杜蓝青则冷笑地对她说:“你以为没了梨胭我会着急难过吗,不,就算没有她我还是我,而且我也不会跟你好。对了,我打算再讨几个小妾,到时候你也可以帮忙参考参考。”   “什么!你要讨小妾!你怎么可以这样呢,你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陈沁玥拦住他不让他走,“你不可以这样对我。”   “我对你没有任何感情,我也早已过了而立之年,至今膝下无子,你总不能让我们杜家绝后吧。”   “好,你对我没有感情,那你对那些野花野草就有感情了吗,你宁愿和来路不明的女人瞎搞也不愿低头看看我这个结发妻子,你还是人吗?”   为什么,为什么每次和他一见面就是无休无止的争吵,陈沁玥内心十分悲凉,她哭喊道:“上天,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对我,你要让我嫁给这个没心没肺之人。”   但杜蓝青还是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她一个人倚在栏杆不住哭泣。   雪珠从房里跑出来替她擦眼泪道:“大少奶奶别哭了,大少爷已经走了,你再哭他也不会回来的。”   “你知道什么,他要找小妾来气我,等到时候那些野女人有了孩子,我还有什么地位,说不定还会被赶出家门。”陈沁玥越想越害怕,“不行,我不能让他得逞,我不允许事情发展成那样,我要阻止他。”   她思前想后,不由叹道,眼下也只有梨胭可以让他收心了,他对她应该还有感情的。但她也不会白白让他见到梨胭的,他必须答应她一个条件。   于是她跑过去找到杜蓝青,笑着对他说:“哎呀,我昨日思前想后,好像想到了梨胭的在哪儿,你要知道吗?”   杜蓝青则轻描淡写地说:“也好,我总觉得还是她做事勤快些。”   “是啊,这么好的丫鬟去哪里找啊。”她附和道,“我看的出来,其实大少爷还是挺喜欢她的,她人也善良,我倒挺愿意和她做个姐妹的,但这做姐姐的都没有立足之本,如何带领妹妹把这个家发扬光大,如何让你们杜家开枝散叶呢。”   杜蓝青听她话里有话,说道:“你是什么意思?”   陈沁玥笑着说:“哈哈,你别紧张嘛,我就是想要个孩子而已,等我有了孩子后,你的事我不会再管。”   杜蓝青想了想,沉思片刻道:“好,我答应你便是。不过到时候你要把梨胭完好无损地带给我。”   “是,那是当然,她以后毕竟是我妹妹嘛。”陈沁玥见他上钩,心里松了口气,欣喜离去,走之前说道:“我听说明天是个好日子,容易生男孩,我等你噢。”   杜蓝青却心中发堵,他也是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否则他怎能再次见到梨胭。他仿佛隔了几世不曾看见她了,她究竟在哪儿,过得好不好。他走到书桌前,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精致的木匣子,里面装着一对上好的和田白玉镯,晶莹剔透到好似一抹远山轻烟。   这是他在杭州买的,想回来给梨胭一个惊喜,虽然之前也送给她银镯子金耳坠什么的,但始终是些平常细物,不足以珍贵到表达真心。可如今玉镯有了,人却已不见,他始终还是被人算计了。   他将木匣子收起,独自一人来到了杜府花园,站在了凋零的桂花树下,想起过去的情景,可忆又可笑。当日答应她来看梅花也不曾兑现,而如今梅花都谢了。   天空忽然飘下了雪,冰冷的触在肌肤上,好似凋零的梅花用这种形式告诉他,不如归去。   第二天,厚厚的一层积雪已覆盖大地,杜府亦被大雪填满。   积雪阻碍了人们行走,杜蓝青便吩咐下人尽快铲雪,好恢复秩序,他本人也参与其中。他卷起衣袖,手持铁铲认真铲着假山旁的雪,刺骨的气温并未让他觉得冷,周围下人说:“大少爷还是回屋吧,这种累活还是让我们来做。”他则挥挥手说:“莫要管我,我权当锻炼身体。”   忙活了半日,府里小道上的积雪总算铲扫的差不多了,杜蓝青已是大汗淋漓。陈沁玥此时走来给他递了块手帕,他看了她一眼,接过手帕,擦完汗又还给了她。她又递给他一杯热水说:“蓝青,喝口水吧。”谁知他也欣然喝了,陈沁玥满心喜悦,便要回屋去,谁知刚提步便被湿冰冻的路边给滑倒了,眼看就要摔下,杜蓝青上前一把抱住她,才得以没事。   她羞红了脸,竟不好意思地说了句:“谢谢你。”   杜蓝青见她没事便松了手,不再看她,只孤身往别处去了。而她还停留在原地,痴痴地看着他。   扫雪仍在继续,到了傍晚时仆人们可谓忙得筋疲力尽。   这时大门处有两个下人因为扫雪的事吵了起来,一个说:“你孙子是想飞还是想怎么地,扫这么快,雪都扫到我脸上了。”   “我怎么知道你在我身后,是你自己运气不好。”另一个解释道。   “哎我看你欠揍是不是,道歉也不会吗。”   “呵,要我道歉,除非你姓王八。”   两人一个不让一个,吵到最后竟打了起来,仆人们纷纷围过来观看议论。也有人在旁劝架,但怎么都制止不住。   杜蓝青也闻讯赶来,见两人已打得面红耳赤,其中一个把另一个一脚踢得老远,被踢到的那人摔在地上,摸摸胸口,好疼。他一气之下把外衣给脱了,又扑上去打,搏拳之间一个东西从他衣服里掉落出来,杜蓝青定睛一看,这,这不是自己送给梨胭的银手镯吗?他吃惊地上前捡起来,端在手里细看,真的是那个银镯子!   他激动万分,大喊一声:“都给我停下!”两人见是大少爷便立马停止了斗殴。   杜蓝青对掉了镯子的那个人说:“这个银镯子是从哪里来的?请你老实交待!”   那人立马跪在地上,颤颤巍巍地说:“是,是小人买的,回去送给媳妇的。”   杜蓝青立马上前将他踹倒,脚踩在他胸口上说:“你信不信我让你立刻见黄泉。”   那人被踩得快要断气了,只得求道:“我招我招,请大少爷饶命,这是我从二少爷处拿的,里面有个小姑娘给我的。”   杜蓝青一听便立马往花园方向奔去,手里紧紧捏着镯子,心里不停在呼喊:梨胭,梨胭,我可算是把你找到了,这杜府上下瞒得我好紧。我这就来救你,但愿二弟没有伤害到你。    ☆、选择   此时梨胭和杜梦连沉浸在甜蜜之中,他们将房间又整理了一遍,梨胭找到一张红色的纸,剪了个“囍”字,贴在墙上。又将馒头当作贡品放在桌子上,摆了两个布垫在桌前,这就要拜堂成亲了。虽简陋,却幸福。   梨胭长长的辫子上也扎着红绳,面带笑容,喜悦地对杜梦连说:“我们就要是夫妻了。”   杜梦连握着她的手说:“我没有什么可送给你的,或许也没有什么未来可言,但你不要迟疑,我的这颗心永远都是你的。”说完他用剪刀将自己和梨胭的头发各剪了一缕下来,混在一起,又分别装在了两块手帕里包好,扎成两个漂亮的香囊。他将其中一个拿给梨胭说:“我中有你,你中有我,我们生生世世不分开。”   梨胭接过香囊,轻轻握在手心,此为定情信物,弥足珍贵。两人依偎在一起,杜梦连吻着她的脸庞。   眼看着天色就要黑了,他们便起身拜堂。两人跪在垫子上双双祈祷,感谢上天赐予他们这段姻缘,但求今后相亲相爱,白头到老,鸳鸯连理,比翼双飞。   接着起身,开始相拜。   杜蓝青此刻正好赶了过来,从窗户口看见了里面的一切,急得赶紧将门锁打开,大喊一声:“都给我停下。”   他二人吓一跳,抬头一看居然是杜蓝青。   杜梦连愤怒地对他说:“你来干什么?给我出去。”   杜蓝青则拉住梨胭的手往外走:“梨胭,跟我回去。”   杜梦连上前揪住杜蓝青的衣领说:“我们之间的账还没算呢!你不能带梨胭走,她是我的妻子!”   “呵,你们这个仪式根本不算!梨胭是我的人!梨胭,你跟我走。”梨胭的手被他揪得生疼。   梨胭看不得他们两兄弟争吵,她对杜蓝青说:“大少爷,你放了我吧,恕我不能再伺候您了。梦连他需要我,他不能没有我。”说完使劲挣脱他的手。   杜蓝青吃惊地看着她,这还是那个听话又可爱的梨胭吗,几日不见她竟然变了心,“梨胭,你看看我,我是你的大少爷呀,你不要我了吗?”   “谢谢你大少爷,梨胭福薄不能再跟着您,您另外找个丫鬟吧!我不能跟你走!”梨胭的态度依旧坚决。   杜蓝青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杜梦连,沉默不语,松开了她的手正欲转身走,但又忽然停住了脚步,“不行,我不能把你留在这儿,我一定会好好待你的,你以为我只是把你当丫鬟吗?不!我第一次见到你便喜欢上了你,我要娶你!”   没想到大少爷很久以前就喜欢上了她,而她反应竟如此迟钝未曾发觉,只当他是少爷作派。   这时杜梦连冲上来给了他一拳,说道:“你在乱说什么,你要真喜欢她怎么会让她来这种地方,受尽你老婆的虐待。何况你已经有老婆了,还要和我抢吗?我什么都给你了,杜家的家产,我的地位,你还不知足吗?你的心怎么这么贪婪呢!”   杜蓝青挨了他这拳并未回手,他看着梨胭眼里尽是苦涩,他期待她的答复。   此时门外已经来了很多下人,他们说:“大少爷您没事吧。”   杜蓝青不再犹豫,他对手下说:“给我把她关进书苑,还有这小子,给我看牢点。”   眼看着梨胭被他们带走了,杜梦连喊道:“梨胭,你不要走,你不能走!杜蓝青,我什么都愿意给你,你把梨胭还给我,你把梨胭还给我!”   可小屋的门已被锁上,只留下他一个人在黑漆漆的空间里,不见天日。他用手狂打着门,肆意哭喊,可却毫无办法。   墙上的囍字还赫然贴在上面,约定今生的人却已不见了,他瘫倒在地上,隐隐抽泣……   他们把梨胭拉到书苑关起,原来书苑不在花园里,而是在杜府的另一个角落里,同样偏僻且幽静。   “梦连,梦连……”梨胭哭道,“为何我们的命这么苦呢……”   她看了看这个房间是个卧室,,门被锁着,藏书室在隔壁,窗外是个小院子。   夜晚已经降临,今天本是她大喜的日子,却硬生生的变成了一场悲剧。   这时门被打开了,杜蓝青拎着一架食盒走了进来,他说:“梨胭,吃饭了,我们还像以前那样一起吃饭,好不好?”   梨胭不抬头看他。   他将食盒打开,将里面的菜肴一一拿出来放在桌子上,他说:“大不了以后我来服侍你。只要你能开心就好。”   他走进梨胭,拍了拍她的肩膀,说:“以后我们就住在这里,谁也不会打扰到我们的,你想要什么只管说,只要是我能够给的一定全都给你。”见她还是不理睬自己,便又说:“难道这样还不够吗?我们在一起的这么多日夜还抵不上你和他在一起的两个星期?你了解他吗,他的过去你一无所知。你们只是一时的意乱情迷罢了。”   “即使是意乱情迷,我也愿意。你们不是兄弟吗,你为何要那样对他?”梨胭终于开口说话了。   “呵,他都跟你说了什么,为什么你每次宁愿相信别人也不愿意相信我。”杜蓝青觉得心很凉。   梨胭笑道:“我为什么要相信你,你是我的谁?我只相信我眼前看到的,你,杜蓝青,虐待你弟弟,让他染毒瘾。这些就够了。”   “好了我们不要吵了,”杜蓝青上前搂住她,低声说道:“你知道这些天我有多想你吗?难道你就一点都不喜欢我吗?”   喜欢他?梨胭心底触动了一下,好像,曾经是有那么一点喜欢他的,也曾想一生一世就这么跟着他的。可是,为什么那种感觉变淡了呢,他还是他,没有改变,难道是自己变了?   她开始不认识自己了……   杜蓝青看她陷入沉思,便趁机强吻住了她的嘴唇,炙热的吻让梨胭立刻回过神来,瞪大了眼睛看着他,而他步步逼紧,勾住她的脖子不准她动弹。他不要她去想其他男人,他也不允许!她是他的私人物品,不许他人掠夺!   过了好长时间他才停了下来,但依旧用脸庞靠紧梨胭说:“只要你嫁给我,我就放他出去,给他自由。”   梨胭看着他,看了很久很久,最终点了点头。   杜蓝青很开心,将她抱得更紧了,但她却说:“你要是在从前跟我说这句话,就好了。”   如果那样就好了,我也不会将这颗心乱放。   吃过饭,梨胭说想一个人待着静静,她还说:“不要锁着门,我已经被锁怕了。”   杜蓝青答应了她,如今,他什么都依她。   见杜蓝青离开了,梨胭将灯熄灭装作已经入睡。待到后半夜,她偷偷地从书苑走出,漆黑的夜晚没有一个人,她凭着记性走了好久才找到了杜梦连被关着的那个小草屋。   如今熟悉的草屋只剩他一个人,孤衾独眠。   梨胭走进窗口,小声喊道:“杜梦连,杜梦连,快醒醒。”   岂料杜梦连并未睡着,他奔至窗口说:“梨胭,你怎么出来了?他不是把你关起来了吗?”   梨胭摇摇头说:“你什么都不要说,不要问,你只要听我说。杜蓝青已经决定将你放出来了,从今以后你要好好做人,也不要想着报复他,我只要你平平安安,这就够了。”   “那你呢?他一定不会放了你的。”   梨胭转过头,强装欢颜地说:“我就要嫁给他了,其实跟着他也挺好,衣食无忧不用到处飘零。”   “不,你不能嫁给他,你等我,我一定会出人头地的,你一定要等我。”杜梦连不接受这样的事实。   “我不会等你的,以后我就是你大哥的人了,你全当我死了好了!”梨胭狠狠心不再理他,逃回到书苑去。   别怪我是个绝情的人,只怪你我太傻,为何相爱。   从今往后,天各一方,你有你的天地,我有我的新郎。    ☆、没心没肺   些许是心伤的太久,而今已忘了平常日子是怎么过了。   或许是从前替他人着想太多,原来没心没肺可以如此开心。   我已无所惧怕,在这个时代里,不是你强,就是我弱。   我不愿再被他人踩在脚底,任意践踏。   我要这命运,为我掌控。   杜蓝青走进房间的时候,梨胭正熟睡着,脸上还带着泪痕。   他细细端详她,心中也有些愧疚,他默默在心中对她说:“梨胭,我一定会对你好的,你的伤痛我也一定会补偿给你。只要你不要责怪我就好。”   不久梨胭醒了过来,冲他淡淡一笑。他却心花怒放,欣喜若狂。   “梨胭,饿了吗?我给你带了早饭。”他一大早便精心准备了些好吃的早点。   “嗯,是有些饿。”她起身穿衣,洗漱完毕便坐到了桌子旁。   杜蓝青热情地将早点摆在桌上跟给她说:“你看,这是你最爱吃的枣泥蒸糕,还有芝麻团子,煎蛋饼和黑米粥。如果不够我再叫人送来。”   “够了够了,我又不是那五尺男子,哪能吃这么多。大少爷你也一起吃吧。”   杜蓝青却抿着嘴说:“以后不准再叫我大少爷,听着多生份啊,你就叫我玉芹吧,亦或是相公也可以。”   “好的,玉芹。”她说道。   “嗯,这样就对了。   他说什么便是什么,梨胭已不再这些细节上计较了。   见梨胭这么听话,杜蓝青虽觉得有些反常,但还是欣慰了许多,也许她想通了吧,毕竟他们之间也有很多美好的回忆。请忘掉那个人吧,和我重新开始。   他说:“马上就要元旦了,是一年新的开始,我想在这一天娶你入门,你看行吗?”   “挺好的,双喜临门,只是不知道大少奶奶如何想的。”梨胭将用瓷勺搅着黑米粥,黑米的甜香萦绕鼻尖。   “这个你不用担心,她不会说什么的,我们以后就住在这里,不会像以前那样受她打扰的。”杜蓝青环视了一下,又说:“我会叫人将这里重新布置的。”   “可当初是她将我扔进那小草屋的,恐怕她不会同意我们的婚事的。”梨胭叹气道。   “此事我正要找她算账呢,这个家我说了算。”   “不必了,不要因为我伤了你们夫妻二人的和气。”梨胭出言阻止。   “我看你呀,是在吃醋。”杜蓝青笑道,刮了下她的鼻子,她躲开道:“哪有,我吃早饭还来不及呢,哪有功夫吃醋啊。”   “那好,我看着你吃。”杜蓝青头枕着胳膊,看着她吃。   他果真还是那个他,只在她面前小孩子气的杜蓝青。   在他的注视下梨胭都不好意思吃了,她扔下手中剩下的蒸糕说:“不吃了,我饱了。”   杜蓝青却顺手拿过那半个蒸糕塞进嘴里说:“浪费了可惜,我替你吃了。”   看着他嘴巴鼓鼓囊囊地在嚼着,梨胭觉得很好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惹得杜蓝青也笑了。   擦完嘴巴,杜蓝青说:“这几天你要好好休息,我也不去铺子了,我陪你到处走走。”   于是他亲自开着车,带着梨胭到处游玩,去了郊外赏湖划船,还回城中剧楼看了一出越剧,梨胭从未看过戏,第一次看很新奇,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戏台。但这剧挺悲伤的,台上的男女尽在流泪,湿晕了眼底的妆。只听他们唱到:   君当如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   惜依依,共别离;泪涟涟,情可鉴。   梨胭不禁回想起昨日的自己,又恨又怒,撕扯着手绢。杜蓝青见状便起身拉着她走了,说道:“这戏不好看,改天带你来看一出热闹戏。”   梨胭却笑道:“哪里不好看,我觉得挺精彩的,分明是你心里有鬼。”   “鬼也好,神也罢,我们回家吧,这寒冬腊月的,天黑的早。”   他们一起回到了府里书苑,杜蓝青想跟着她一起进房间,却被她提早一步关上了房门,将他拒之门外。   他敲着门说:“梨胭,你让我进去呀。”   梨胭靠着门说:“我累了,不想看见你,你还有个老婆,你去找她呀。”   “你又赌气了,我心中只有你这一个老婆。”   “我不管,我们还没成亲,我怕别人说闲话,你走,你走。”   “好吧,你早点休息,明天我再来找你。”杜蓝青见她一再拒绝自己,只得闷闷地走了。   他回到小楼,不巧陈沁玥正从房里出来,她朝杜蓝青恭贺道:“听说你要娶了梨胭妹妹,真是喜事一桩呀,我这边也布置好了房间,到时候妹妹直接搬过来就好。”   “呵,不必了,我看你是笑里藏刀吧,我千想万想怎么也没料到你会把她关到二弟那儿,你是想让二弟折磨她吧,到时候就算我把她救出来了,在大家眼里看来她也不再清白了。”   “哪会,二弟不是那样的人,不过这件事我当然也有错,要不,你看着怎么惩罚我吧。”   “惩罚你?”杜蓝青停顿地说:“这些年我不是一直在惩罚你吗,从你进入这杜府大门之时,难道你还觉得不够?”   “你……”陈沁玥好颜好脸的跟他道歉,他却不领情,她叹息地说:“我始终不明白你为何这样对我……”   她低下眼眸,手盘弄着衣角,茕茕孑立,满怀委屈地等待一个未知的答案。   “因为,你原本是许配给二弟的!”他终于说出了事实。   “什么?!”   听闻后陈沁玥身子颤抖不已,朝后退了两三步,双手握紧栏杆,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杜蓝青继续往下说:“当年你家势力强大,你父母也看中了我家,和我家商量着看嫁给我们弟兄哪个,爹和大娘偏袒二弟想让你嫁给他,可谁知二弟并不领情,他只向往着自由恋爱,于是终日出游玩耍,我想着,何不让我做个顺水人情,既避免了你陈家的尴尬,又为我积攒了实力。”   “原来,原来我只是你手中的一颗棋子。用之则胜,不用则弃。”她绝望地说着,但这个答案不是她要的,她还是不相信他真的是这样的人!   当年她得知要嫁给杜蓝青的时候也是充满好奇的,因为别人都在说他怎么怎么好,而当他掀开她红巾盖头的那一刹那,她相信了,这世间真有如此令人着迷的男子。她深深地眷恋上他,心中的小鹿也是砰砰乱跳,可待到夜深人静,宾客散席的时候,他竟走出洞房,门被轻轻关上了,那一夜,他再也没有回来,后来的许多许多夜,他也未再来过……   她想啊,些许是两人并不熟悉,他还未做好准备吧,可为何白天也不与她言语,连寒暄都无。她在这偌大的杜府里多么的束手无策,但只要能看见他,也是开心的,可能只是时间问题吧……   “那即使这样,你我之间并无矛盾啊?”   “我一见到你,便想起我爹他们的偏心,便想起我在这个家所受到的不公,便想起我那早死的娘,还有,在当时酒席上你爹说的话。”他冷冷的语调似是冻结的寒冰,令人悚然。   “我爹?”   “你可能不知道吧?你爹当时酒喝多了,拍着我的肩膀说了一句:识时务者为俊杰。”   “这句怎么了?”她不明白。   “这句不就是夸我会钻空子,抓住了你们家这颗大树。”   “不,我爹不是这个意思,不然他也不会同意我嫁给你的。不管我爹是个什么意思,反正我对你是真心的,请你不要辜负我,既然我做了你的妻,我就和陈家没有半点关系了,我所做所想都只为了你。”她扑过来抱住他的身体,拼命解释着。   杜蓝青看着眼前这个可怜人儿,顿时觉得自己是否做得太过分了,不管别人怎么样,可关她什么事呢。   她是无辜的啊。   他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说:“好了好了,不要哭了。”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跟她说话,也是第一次对她心软,也许彼此敞开心扉,反而会轻松一些。   她泪眼朦胧地看着他说:“你如果真的可怜我,就让我们完成那日未完成的事情吧。”   杜蓝青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居然没有拒绝,任她拉着手往房里去了。   昏暗烛光下,他俩坐在床沿,她解开他的衣扣,他默然不语,直至衣衫尽褪,他只闭着双眼。她开始亲吻他的脖颈,将发丝埋入他的胸前,他心中的火苗始渐燃烧,从前种种都如流水,此情此景一响贪欢。绵软香被不敌指尖一寸方雪,眉宇之间也竟展万丈深渊。   烛灭了,帐垂了,窗外寒风呼啸瑟瑟,屋内春光旖旎无限……   虽则拼个一席温柔,只是心中所往谁人知。    ☆、谁真谁假   梨胭昨日回到屋里并未早睡,手里绕着手绢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回想起白天自己的举止心中实在别扭,她适应不过来,明明对他怀恨在心,但见了他又恨不起来;想假意与他亲近,却又隔着芥蒂。恼恼恼。她想着隔壁就是书房,一排排的书架上摆放着好多书,何不找来翻看,省的庸人自扰。   于是她起身打开房门走进隔壁书房,点着蜡烛徘徊在高高的书架之间。这些书都很陈旧了,一看就是藏书,外面的学生都不一定看过呢。她也不挑了,随便选了两本便回了屋。屋子里亮堂堂的,倒是可以细细品味。手里拿的分别是《三国演义》和《本草纲目》,里面还含着插图和批注,实在有趣。她认真看着,虽只识寥寥数字,但也能看个大概。   手指摩挲着纸页,比之前整日泡在水里搓洗着衣服要幸福百倍。她也曾羡慕过穿着校裙踩着黑皮鞋去读书的女学生们,也是在她这个年纪里可以学到各种知识。虽同人不同命,但她还年轻,还是可以掌握命运的!   读了两个时辰,实在有些疲乏,她倒在床上睡了,将两本书放在枕边,放空思想,不再念着其他。   也不知睡了多久,次日醒来时,她发现杜蓝青已经坐在她的床边上,翻看着她昨夜看过的书。她也不做声,静静看着他的背影,听他翻书的声音。   直到他看完书回头看她的时候,才发现她早就醒了,正睁着一双大眼睛在默默地看自己。他说:“小坏蛋,醒了也不叫我,”又拿着书对她说:“这是你昨晚看的书?”   梨胭点点头。   “你挺喜欢看书嘛,看不懂的话可以问我哦,我可是在这书苑里泡大的。”他略带自豪地说。   “好。玉芹为何今日又早起赶来。”梨胭见他总是早早地来都有些不习惯了。   “不告诉你。”他还保持着神秘。   “哼,不说就不说,以后我要把这房门给反锁了,省得睡相都被你看了去。”梨胭嘟着嘴。   “你呀……”杜蓝青笑着摇摇头,真是拿她没办法,“你要是把门反锁了,我就站在门外等你,这样你第一眼见到的人还是我。”   “为何如此在意我?”   “为何总这样问?”   梨胭看着他的脸色有些憔悴,甚至长了些胡渣,便不与他开玩笑了,转移话题说:“今天带了些什么好吃的?”   “今天我带了牛奶和煮鸡蛋,还有一些奶油蛋糕。我想着给你换换口味,也不能老吃中餐是不是。”   “玉芹真是心细如发。”梨胭略带感动。   杜蓝青笑了笑。其实他的内心是无比的惭愧的。他觉得自己背叛了梨胭,背叛了自己的爱情,甚至背叛了自己的信仰。他的心怎么就变软了呢。当他清晨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陈沁玥床上的时候,深深懊悔不已。是,他是一时心软解救了别人的灵魂,可他自己的呢;他或许也在生梨胭的气故意而为之,可他的原则呢。他逃离了房间回到了自己的卧室,惆怅良久,竟再无眠。   他心之所想全都是她,而她竟爱上了别人,虽然是用暴力手段将她夺回,可他已无法赎回往日的形象。   思绪回来,他说:“今日想去什么地方?”   谁知梨胭摇摇头拒绝他说:“本城昨日已领略游玩够了,你去忙别的吧,不要顾我。”   “你看你,又赶我走。”   “不是赶你走,这么大的家产等着你处理呢,不要懈怠了,不要让别人以为我是那媚主惑众的人。”   “好吧,果然还是我的梨胭贤惠,虽然我很想把你和我捆在一起。”   “呵呵。”梨胭听到这话不免也笑了。   “我正巧也要忙着张罗我们的婚事,以后我们有的是时间。”杜蓝青站起身来,“等会儿我叫裁缝来帮你量量身材尺寸,好做红装。”   “嗯。”   “傍晚再来看你。”杜蓝青朝她眨了下眼睛后便离开了。   梨胭吃着他带来的早点,真的很好吃,甜甜的如同他的笑容。可一想起杜梦连她又忧思起来,不知他现在可好,他消瘦的体型可否长胖些,心情可否回转些,也许他的内心还是充满着愤怒吧,但他很快就能出去了,到时候会有新的一番人生天地的。   她只能这样安慰着自己。   吃完早饭梨胭走出书苑,来到附近的池边,这个池塘很大,比小楼那儿的更深更开阔,像一面巨大的镜子照应着蔚蓝的天空,阳光洒下来,池水是碧绿的。   她坐在池边的一块大石头上,周边撒着枯叶,泥土干干的。眼中映着微泛的池水,以及不远处池中的亭子。今天身上穿着的是杜蓝青买给她的崭新的衣裙,外面套着一件厚呢子大衣。她从未如此打扮,心中难免忐忑,但他直说好看,说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她便只能这样穿了,谁让她是让杜蓝青看上的人。   池子的对面,陈沁玥看见了梨胭,便朝她走了过来,见到梨胭后一脸笑意地说:“好巧啊梨胭妹妹,为何一人独坐于此?”   梨胭见了她,知道她并非善类,便笑笑不予搭理。可陈沁玥哪是那么容易打发的人,她绕着梨胭走了一圈又说:“妹妹今非昔比,你已是飞上高枝上的人了,从前姐姐有对不住你的地方,还请妹妹多多宽待。”   “大少奶奶今日这般说话,可让梨胭不习惯呢,我知道你记恨我,但这决定从来都是大少爷做主的,我也是身不由己。”   “姐姐哪敢记恨妹妹呢,姐姐之前也是一时糊涂,哎呀妹妹你就不要怪罪了,以后你我都是一家人了,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还是不要伤和气的好。”   “大少奶奶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吧,梨胭有自知之明。”   “嗯呵,这便是了,你是大少爷心尖上的人,以后我们得看你的脸色行事呢。”   “这个梨胭不敢,你永远是这个家的女主人,因为你是正妻呀,我不过是个一时新鲜的侍妾罢了,说不定哪天就被遗忘了。”   “不会的,好了好了不说了,我知道大少爷天天来你这儿,我有个东西请你帮忙转交给他。”说着她打开手帕,里面是个雕着祥云的羊脂白玉佩,用墨绿的线缠绕着,梨胭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挂在杜蓝青腰间之物,怎会在她手中?   陈沁玥将它放进梨胭手中,说:“务必转交给大少爷。”   她对着梨胭嫣然一笑,便转身走了。   梨胭看着她,她今日来找自己原来是有目的的!梨胭已料到些什么,莫非他们已经……   她的手微微颤抖,这轻巧的玉佩放在手里为何会有千斤重。她又紧紧握住这玉佩,现在对他明明只有恨,为何心里还会隐隐作痛?没事没事,他们本来就是夫妻啊,有什么奇怪的,自己仿佛才是插足的人,但又为什么他会突然……   带着纷扰的心情回到书苑,此时眼前的书不是书,苑不是苑,而是个圈套,是个牢笼!   她趴在床上哭了出来,将玉佩放在唇间,看着玉佩边吻边哭,为何自己要为情所累,为何还是放不下他,他的好他的坏他的蛮横他的温柔,最后还不是一场背叛,最后还不是化为乌有!自己又算什么呢……   算什么呢……   哭累了她便将玉佩放在枕头底下,不再理它。    ☆、变幻   傍晚杜蓝青办公回来,推开书苑里门,见梨胭正低头做着针线,并未抬头注意到他。他悄悄走到她身后,见她正绣着鸳鸯,红底彩线,丝丝入扣。他伸手遮住了她的双眼,她停下手里的动作问道:“谁?”转念一想也只有那可恨之人能如此了。   “你猜猜?”他还故意问。   “我不知,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如何猜你?若真要我猜,我希望你是那真心爱我之人,可惜你是吗?”   “如何不是呢,你怎知不是。”   原本只想开个玩笑,但她却认真起来,遮眼的手竟湿润了,他连忙拿开说:“好了好了,都怪我不好,总拿你取乐。”   “没事,是我绣了一天眼睛乏了,我没有哭,你别担心。”她揉揉眼睛后将手里的绣的鸳鸯给他看,“你看,这是我为我们成亲绣的,好看吗?”   杜蓝青细细端详了一遍,说道:“真好看。”   “好看我也就放心了,就怕我简陋的手艺入不了你的眼光。”   “怎么会的,你绣的我会珍惜一生一世。”   梨胭站了起来走向窗户口,此时窗外夕阳斜照,树影斑驳,她说道:“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黄昏便黄昏,就算天黑了也有我。”   她看着他淡淡说道:“可惜另一个人也需要你。”   “不,我今日不上你的当了,以后我就住这儿了,谁敢多言。”   “可是大少奶奶有个东西要我转交给你,你看看。”她跑到床边,从枕头下拿过那个玉佩递给他。   杜蓝青惊慌失措地看着那玉佩,才意识到竟将随身之物忘在了陈沁玥那里,他接过玉佩紧忙说到:“噢可能不小心掉在地上了……”   可梨胭的眼眸冷冷的看着他,他这才注意到她的眼眶一直红着,他抱住梨胭说:“你不要误会,我的整颗心都是你的,任你宰割!”但梨胭一直不说话,竟看也不看他了,他急了说道:“我,我错了,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但我以后不会那样了……”   梨胭叹息道:“你没有错,错的人是我,我只是你感情空虚的替代品,你不是真的喜欢我,我的存在只是满足了你的占有欲,也是你报复二少爷的手段!”   “不是的,不是这个样子的!你听我解释……”杜蓝青听她这么说气得百口莫辩,脸色煞白的。   “我不要听你的解释,事实就是如此,再说,我也不值得你解释……”梨胭蹲下身子,呜咽不已,断断续续说道:“我算什么呀,一个洗衣服的下人而已,以后最多配个砍柴的挑夫或者酒楼打杂的仆役过一生,哪能有幸蒙上杜府杜蓝青的厚爱啊……可我偏又沉浸在你溺爱的眼神里,喜欢看你刚睡醒的模样,喜欢跟在你的身后,喜欢叠着你的衣服将它们一一摆好……我虽然答应嫁给杜梦连,但我心里明白,我真正喜欢的人……是你!”   她泪眼婆娑地看着他,而杜蓝青听完这番话,早已感愧不已,心中亦惊喜。他将梨胭扑倒在地,狂吻着她,用尽自己的激情,只想将她全部拥有,他说:“今后,我只属于你一个人。”   灯火阑珊灭,帐暖春宵头。   尽罢相思梦,回首意朦胧。   漆黑的夜,无眠的夜,梨胭身感疼痛却说不出口,她钩住他的臂弯喘息着,他的身上亦有汗液淌下,滑滑的,如同瀑布后面的山石。她说:“好热。”   “我也是。”杜蓝青说道。   两人都笑了。随后杜蓝青又说:“其实呀,我在心里早已将你千锤百炼了。”   “什么?”梨胭刚开始没有听懂他的话,随后又立刻明白了,“啊你竟是这样的人……”   “现在才知道吗?可惜太晚了!”   杜蓝青将梨胭又拖入被中,不许她再说话。只因他想专心致志做好每一件事。   次日醒来,窗外明媚高阳,气温有所回升,不再像之前那般寒冷。   杜蓝青看着梨胭,细数着她鬓边的发丝,梨胭则与他相视一笑。她脸色红润,不想此前那般焦着。她的头发披下来很长很长,直至腰下,躺在床上则铺满枕头。杜蓝青枕着她的头发如同枕着一片青翠的绿茵,而他望着房顶如同能望着浩瀚的蓝天。   他说:“我们每天都要这样醒来。”   “好。”   “你想吃什么?我去弄点来。”   梨胭说:“不必麻烦了,我们一起去吃吧。”   “如此也好。”两人一同起身穿衣,完毕后梨胭将那祥云玉佩系在了他的腰间。   两人并肩款款同行,远远看去这画面胜却人间无数。   杜府也在紧锣密鼓地布置着结婚事宜,树枝上红带缠绕,门窗上囍字成双,灯笼一排排,碗筷一筐筐,烛台柄对柄,桌椅张对张。这边裁衣织布,那边新房修镀。就差繁花遍地,星罗密布了。   杜蓝青将梨胭暂时安置在一个离书苑不远的安静小院,到成亲之时再将她接入新房。   自那晚之后他也没再去见过陈沁玥,而陈沁玥也并未找他,她不是不想找,而是无能为力。现在好不容易他对自己的态度有了回转,更不能让他再厌回去。   但心里终究还是想着他的,她也会时常跑到书苑附近徘徊,渴望碰见他,可总是徒劳而返。见他要纳妾,见这杜府粘着红色纸帖,见漫天漫地的都是他俩的传闻,她只有躲在房间里独自熬受。她在等待他的回眸,哪怕只是一个眼神,也能令她兴奋至死。   这几日他要办喜事,她也添了几件新衣,带他喜宴之时穿上。站在镜子前,她独自试着精致得体的衣裳,是的,即使是参加他的喜宴,她也不能被别人夺去了风头,她亦要光彩夺目,她亦要吸引到他!   虽然这看上去像是个笑话。   那时不知会有多少人嘲笑她,多少的眼光盯着她瞧,看哪,这个守不住丈夫的女人!   她不敢再想,想得越多就越累,就越觉得生无可恋。她坐到椅子上,用手帕擦拭着额上的汗珠。这几日也不知怎的总冒虚汗,她喝了几口水,才稍好了一些。   再忍忍吧,杜蓝青迟早会回到自己身边的。   转眼元旦已到,杜梦连仿佛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醉生梦死,醒来一片空白。   他宁愿一直梦着,就如同他的名字一般,似乎是天意,他亦承受。   但现在老天又不让他梦着了,他被人带出了小黑屋。阳光虽刺着他的眼,但天地是如此开阔。他贪婪地看着,慢慢想起了从前的记忆:这是翠柏的绿,这是枯草的黄,这是天空的蓝,这是大地的白!   这是风呼呼的吹,这是鸟喳喳的叫,这是鞭炮噼啪的响,这是……   “你们要带我去哪儿?”他这才反应过来,向带他出来的人问道。   “恭喜你呀二少爷,大少爷决定放你出去了,但前提是永远不得回本城,不得回杜府!”那家丁说道。   “什么?他要放我出去?他不是巴不得我死吗?”他不解。   “今日大少爷纳妾,算是‘大赦天下’吧!”   杜梦连听罢身躯一震,他,他要纳妾?梨胭终究要嫁给他?!   想着梨胭那日对他所说的话,真是刮着他的心!而他连一丝争取的机会都没有,他作为男人的尊严早已被杜蓝青踩在脚底!他紧捏着拳头,泪水在眼眶打转,这轰鸣的炮竹声,明明如一把尖刀般插入他的脊椎!他恨,他怒,这几百个日夜的折磨,这横刀夺爱的残暴,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他会将这些一一奉还!   杜蓝青!   他是从小门走出去的,接着被人带上了车,将他送出了本城,又坐上了一艘渔船,远远的驶向远方的大海。   茫茫大海波涛汹涌,碧蓝波粼如同喝醉般颠簸,他蜷在船尾止不住呕吐,身体本就虚弱不堪,如何禁得起这颠沛流离。他感到头晕便往甲板栏杆走去,波浪撞击船面打到他脸上,他竟觉得好受些,方回头想回到船舱身后却忽多了人,将他一把推入了翻滚的波浪中……   也许。   这才是他最后的宿命吧……   不再难受,不再忧愁,不再愤恨,永与这天地为伴。   或化为浮沤,白恋人世一场……    ☆、大喜   杜府今日办喜事。   虽说是纳妾,却比娶妻更繁华。   红帐暖惊冬,宾酒罢愁楼。喜人面若芙,含羞戴苏鎏。   但且外面喧嚣,圆桌上都坐满了人,杜蓝青一一敬酒。陈沁玥在席上坐了一小会儿,便觉好似有针在扎她一般,但她还是得端庄的坐着,仿佛也为这喜事而高兴。   但总有三三两两的宾客在观望她,在看她是什么表情,有没有笑,还是醋意大发。她看着他高兴的样子,实在是待不下去了。她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带着丫鬟雪珠离席了。可走的方向比不是自己的小楼,而是杜蓝青的喜房。   杜蓝青一回头也发现了,他冲上去拦住了她,问道:“你要去哪儿?”   陈沁玥略带醉意地说:“我要去看新娘子。”   “今天这个日子别闹好吗?”   “我哪里闹了,我已经够给你面子了,你看我这衣服是为了配合你而特定赶制的,还有这金镯子金项链也是我们成亲的时候你送给我的,别人会怎么看,别人会说我们夫妻并没有什么矛盾,我们好着呢,纳妾也是我一百个同意。我还没为你着想吗?我现在只想看看你的那个美娇娘而已,只在门外看一眼。行吗?”   杜蓝青见她说了这些话,不再阻止,只得默许了她。他转身继续回到酒席上去,而陈沁玥看着他的背影,泪流满面。   周边树影森森,仅有几只红灯笼高高挂着。   陈沁玥走了两步,“扑通”一声晕倒在了冰冷的地面。   “啊……大少奶奶!”   杜蓝青在酒宴上便已经听到了雪珠的呼喊声,他放下酒杯赶紧跑了过去,只见她倒在地上已不省人事。雪珠则不知所措地抽泣着。   他喊道:“快叫大夫!”并一把将她抱起,往就近的房间送去。没想到她看着高挑,体重却很轻。   在路上雪珠哭道:“大少奶奶最近总是头晕,消瘦了不少,但她却不告诉任何人。”   杜蓝青虽对她凉薄,却没想害她性命。也怪自己不好,对她总是置之不理,关心太少。   终于来到了一间客室,他将她平放在床上。只见她的脸庞苍白得毫无血色,一张脸似已没了生机。他急道:“大夫来了没?怎么这么慢!”   “来了来了。”一个老先生急冲冲地跑了进来,还背着一个就医箱。他左右看了看她的脸色,又检查了她的瞳孔,见她呼吸平稳似无大碍,接着他坐在床边替她把脉。只掀开一个袖口,却见手臂上惊现刀痕。   杜蓝青急忙上前掀开半截衣袖,却见手臂上伤口斑驳。老大夫也惊得直摇头。   杜蓝青转头问雪珠是怎么回事?雪珠吓得跪在地上支支吾吾不肯说。   “快点说!”   雪珠这才抬起头哽咽道:“大少奶奶一向心气高傲,大少爷你不理她,她很难过,又无处发泄,便得了心病,经常拿刀自残,这,这才……”   “唉!”杜蓝青自责地叹了口气。   老大夫则赶紧把着脉,他的嘴角动了动,神情似惊似喜,最终确定了,他站了起来对杜蓝青作揖道:“恭喜杜少爷,大少奶奶这是有喜了。”   “什么?”杜蓝青吃惊地看着他,“你再重新把把。”   老大夫笑着说:“老者行医无数,这点如果还出错,干脆回家种地得了。”   杜蓝青露出笑意,他看着陈沁玥,情绪一时难以表达。   “大少奶奶一时晕倒也是因为气虚贫血所致,有孕在身还是要多补充营养啊。”老大夫提醒道,又拿笔笺开了一副养胎方交给杜蓝青,吩咐他要给大少奶奶小服几日。   见大少奶奶有喜,这一消息很快在杜府传开了,所有人都很开心,说大少爷今天是双喜临门,值得庆祝。别人又拉着杜蓝青喝了几杯。   这时天色已晚,宾客也纷纷散去,杜蓝青喝得不省人事,被几个丫鬟搀扶着回到了喜房。   他从没喝过这么多酒,胃很难受,几欲呕吐,但心情是好的。他笑着搂住梨胭,醉意朦胧地说:“梨胭,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要做爹了。”   “嗯。祝贺你。”梨胭说道,尽管这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   “这就是我们新婚后你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吗?”   ……   却得不到回应,只因身边的人已经睡去。   她终于是他的人了,他们终于可以正大光明的在一起了,可现在为何开心不起来……   甚至……有些伤感……   是因为陈沁玥怀孕了吗?并不完全。   还是因为担心着杜梦连?似乎又有点。   只觉得心里发痛。   她看着这喜房、这红妆,她又回想起往事种种,只觉如坐针毡。   第二天一早,他俩便一同去看望陈沁玥。   陈沁玥已经苏醒过来,正躺在软衾上喝着小米汤,小米汤里加了些红糖,所以口感还不错。她的身体虽然虚弱,但脸色却好多了,嘴角间时常带着一抹微笑。   有时甚至是痴笑。   雪珠看在眼里,心里也替她高兴,毕竟从没见她这么开心过。走出门却见大少爷和梨胭手挽着手过来,心中不是很愉快,她冷冷地盯了梨胭一眼。   梨胭也感觉到了,但对她回以微笑。   他们走进房间,梨胭说:“恭喜姐姐有喜了。”   陈沁玥抬头看见是他们来了,也是一脸笑意地说道:“你们两个新人理我干嘛呀,快出去玩吧!”   “姐姐哪里话,来看姐姐是应该的,是吧玉芹?”   “是的,你好些了吗?头还晕吗?”杜蓝青还是很关心她的。   陈沁玥看着他的眼,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点了点头回道:“好多了,毕竟这是害喜,避免不了的。”   “嗯,那就多休息休息,前几日你也累到了。”   “好,我们的孩子我自会保重。”她看了一眼梨胭,“梨胭妹妹也一定马上会有的。”   梨胭被她这么一说只得一愣,忽而羞笑道:“说不定……已经有了呢……”还顺带看了眼肚子。   “额……那最好不过了,明年蓝青就可以抱两个娃娃了。”陈沁玥略带尴尬地说。   “呵呵,我开玩笑的啦,姐姐如果觉得伺候的人手不够,大可叫妹妹来服侍你。”   “妹妹不需这样说,如今妹妹也是有身份的人了,只需伺候好蓝青就行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似是交谈亲切,然则字字锱铢。   杜蓝青默默走出房门,呼吸着冰冷的空气,望着凝滞的池水,他沉思着。不知为何,此时此刻充盈他脑海的,居然是他的弟弟,杜梦连。   他已不在这座宅院里,不在那个破旧的草屋里,他已逃离了自己的手掌心。   为何心底空荡荡的。   斗争了这么久,他的离去还真有些不习惯……   自己赢得真的那么磊落吗?父亲躺在卧榻上长眠不醒,偶尔还喊着弟弟的名字……   既生瑜,何生亮。   后背轻轻被人拍了一下,回头一看是梨胭。她笑着说:“在想什么呢?眼圈怎么有些红。”   “呵,没什么,今日我有友人请客,一起去吧?”   “好,我去拿件外套。”请客的是也还是生意上的伙伴,可笑的是,吃饭的地方居然是她第一次陪杜蓝青来的那个酒馆,那个包厢。   上次来,她站着。这次来,她坐着。   这个世道果然是势利的。   杜蓝青帮她夹着菜,她低头吃着。他们说着笑着,她也默默听着。   她看了看杜蓝青,还是那么俊秀的侧脸,但感觉沧桑了些,眼角的细纹在不经意间还是会流出。   酒过三巡后,宴席上的人都在侃侃而谈,梨胭喝了些酒有些头晕,找了个借口走出包厢,她觉得自己不应该来的,她始终不适应这样的场合。   她靠在长廊的栏杆上,看着酒馆里人群穿梭,并没人认识她。那些人的脸红的红,白的白,这才是此时此刻该有的姿态。   然酒馆大堂里有一双眼一直注视着她,是一双年少的眼,与其他浑浊的眼不同,它干净、清澈,没有一丝杂念。   他见她伫立在楼上,一动不动的,不知在想些什么。他很想知道她在想什么。她穿着婉约简单,一袭粉色袄裙,鬓间插着一支翡翠珠钗。远远看去,就像西洋画里的女人,色彩明媚,肌肤透着珠光。   不一会儿她又返回包厢了,他变得有些失落。身边的人对他说道:“谭弟,时候不早了,我们走吧!”   他本想还想盼着她出来,但现在只能起身走了。他又回头望了眼楼上,还是空荡荡的,便只能悻悻走了。   回到杜府。   杜蓝青将梨胭一把扔到床上,又扑上去撕扯她的衣物,并说:“今后再也不带你出去了!”   梨胭反应不过来:“为何?”   “他们的眼神看你都看直了!”“你吃醋啦?”“是的,醋缸都翻了。”   他不允许别人越线,自己却已长驱直入。梨胭不明白他今天为何这般鲁莽,她推开他想逃离,却又被他死死按住,他低声说道:“梨胭我爱你,我爱你。”    ☆、圈套   自此后梨胭便只能待在府里了。   如同这个时代大部分的女人一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忠贞不渝,静静等待。   买来的花,只有一个主人,种在院子里。明艳也是我,凋败也是我。   杜蓝青给梨胭做了好多件衣服,衣橱都快装不下了。她每天都能穿不同颜色的衣服,挽着杜蓝青的手,漫步在自家院子里。   她最近喜欢上了旗袍,因为斑斓因为瘦,下面再穿上一双细脚高跟鞋,一下子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像时髦的上海女人。   哪里再像从前的那个洗衣服的丫鬟呢。   就连陈沁玥都被她比了下去,梨胭看着镜子,心里也是这般想的。   杜蓝青也喜欢看她穿旗袍的样子,尤其是他们独处的时候。她小小的脸,细细的脖子,真像一条美人蛇。   这一天,她忽然对他笑道:“嘻嘻,大少爷。”   “什么?”   “我还是喜欢叫你大少爷,感觉像回到了从前。”   “嗯。好的,梨胭。”   他紧紧地抱住她,仿佛也回到了心动的起点。   缠绵过后,梨胭说:“我已经两个月没来那个了。”   “真的吗?莫不是也有了。”杜蓝青坐了起来,眼神惊喜地看着她。   “嗯,我感觉也是,但以前经常不规律,所以不敢确定。”   “待会儿让大夫瞧瞧。太好了梨胭,我们有孩子了。”杜蓝青连忙起身下床,披上外衣走了出去。   梨胭真的怀孕了。   而且是两个月的身孕,这样算下来,她和陈沁玥是前后怀孕的。   只是她身子骨好,暂时没有察觉。   陈沁玥也知道了这个消息,她躺在床上,扯着被角,若有所思。上天本是照顾她的,可谁知,被照顾的不止她一个。   但生男生女还不一定呢……   虽然被大夫告诫需多多卧床,但陈沁玥执意每天都去找梨胭,和她一起坐在院子里晒太阳。   有时候杜蓝青也和她们坐在一起聊天。   杜蓝青觉得这样也挺好,方便照顾。中午大家则一起吃饭,夹菜的时候,他先夹给陈沁玥,再夹给梨胭,他坐在她们中间,不说话的时候,能听到细细咽嚼声。   然后三人躺在一张床上小憇片刻。   杜蓝青会轻轻抚摸她们的肚子,感受做爹的滋味。   下午他去铺子里,她们就在屋子里吃吃东西看看书。   这样的日子温馨又平静。   晚上陈沁玥独自回到小楼,杜蓝青则陪着梨胭。为避免躁动,他们分开被子各睡一头。   杜蓝青喜欢将手伸进梨胭的被窝里,握住她的脚睡。   后来陈沁玥吐得太厉害,来的次数也渐渐少了。她总觉得自己怀的是女儿,因为她娘怀她的时候也吐得很厉害。于是她每天都很闷闷不乐。   身材也日渐臃肿,脸上还冒出了几个斑点,她更是不敢随意走动了。   偶尔见到梨胭,发现她依旧貌美,也没有什么害喜反应,穿着宽松的袄裙感觉就跟没怀孕似的。   陈沁玥不得不感慨同样的种子为何会有这么大的差距。   也许,不是同一个人的呢!   她瞬间充满了笑容。   转眼到了老爷的六十大寿,尽管他一直昏迷不醒,但寿宴还是要办的。   这一天来了好多宾客前来祝寿,见杜蓝青的妻妾都怀了孕,纷纷道喜。   陈沁玥认识的女眷多,她们便坐在客屋里聊天。桌子上放着瓜子蚕豆花生和一些水果茶水,每个人都在吃着喝着。   杜蓝青见梨胭一个人到处转转走走无趣了些,便将她带到陈沁玥那边,让她也和其他人认识认识。   还没进屋便听到她们在窃窃私语,带着一些嬉笑。   “听说那小妾也服侍过二少爷?”其中一个婆姨悄悄地问。   陈沁玥清了清嗓子说:“唉,这事也怪我,是我吃醋将她赶到二弟那儿去的。”   “呵呵,那也不奇怪了,那小妮子跟谁都能热乎。”   “可别这样说,好歹人家现在做了姨太了,又怀了孕,被她听到了可不好。”   “呵,要我说,那孩子还指不定是谁的呢!”   “嘘……声音小点……”   陈沁玥看她们聊得愈发夸张了,便制止道:“够了够了,今天是老爷的寿辰,别到处猜疑,不管是谁的孩子,都是杜家的就行!”   梨胭见自己如此被诋毁,早已百口莫辩,怔怔地流着眼泪。杜蓝青则愤然离去。   她紧跟着杜蓝青,扯紧他的袖口,请求他停步,可他就是不停步,两人一路小跑来到了池边长亭处。   他捶打着石柱子,沉默不语,也不看梨胭。   梨胭说:“她们那群人简直就是在胡说,我跟二少爷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杜蓝青还是不说话。   “玉芹,玉芹,你看看我呀,难道你不相信我?”梨胭眼睛红了一圈。   “不是我不相信你,而是我想到你们确实差点拜堂,我,我就……”他终于开口了。   他的嘴唇被冷风吹得苍白。   但更苍白的是他的眼神……   “是,我是差点和他成亲,那时我对你是很绝望,但我知道我明白我最爱的人还是你!”梨胭上前抱住他,哭道:“我对你的感情还需要解释么……”   但杜蓝青又甩开她的手,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开了。   梨胭瘫倒在地,肚子里仿佛有一个声音在说:娘,爹不要我们了吗……   我是爹的孩子啊……   我是,我是啊……   梨胭独自走回书苑,不吃饭也不喝水,她在等杜蓝青回来。   可他至深夜都没有来。   一个下人跑来拿走了杜蓝青的衣物和生活用品,说大少爷暂时搬回小楼去了,让她早点歇息。   她未曾想到他是如此绝情,如此不信任她,不信任她当初又为何要娶她?   呵,果真他当时也只是和杜梦连斗气罢了,哪里真的是在乎她……   她摸了摸肚子,又狠狠地打着,谁让这孩子这么快就怀上,惹人猜疑!!   我打死你,我打死你……   她拼命捶打着腹部,希望可以把孩子打下来,可打着打着又真的下不了狠手,于是只能呆呆地蜷缩在床上,黯然神伤……   然而杜蓝青就像忘掉她这个人似的,不来看她,也别提什么嘘寒问暖。   倒是和陈沁玥走得很近。   走在杜府里,下人看她的眼神都是那种看戏的目光。   她索性待在苑里不出去了。   不知不觉半个月过去了,杜蓝青每天除了打点生意上的事之外就是陪陈沁玥散步,他不愿去想梨胭,有那么一刻他真的觉得那孩子不是自己的,但又立刻否定。他的思绪太乱,他需要静一静。   有一次傍晚他和陈沁玥在府里走着,见梨胭一个人倚坐在树边,背影对着他们一动不动的,像是睡着了,但他也是狠狠心走开,不去管她。   其实内心何尝不是在滴血……   有好几次他都差点走进书苑去看她,但犹豫再三还是退了出来。   他吩咐厨房多给她做些好吃的,又让裁缝给她做了几件宽松的衣裳。凡是陈沁玥有的,她也有,甚至更多些。   今日应酬多喝了些酒,他回来后居然迷迷糊糊地就往书苑走去。他此刻很想见她,他要问个清楚,她的心里是否还有另一个人,他甚至打算休了她,让她滚。见到了梨胭,看她一副无辜的样子,他很恼火,他打了她一巴掌,还骂她是贱人。   “你给我滚出杜府,你就是个下贱胚子,你去和杜梦连过日子去吧!我不要再见到你!”他边骂边把屋里的东西砸碎砸烂!   发泄完之后他就走了。   梨胭只是站着,脸颊被他的那一巴掌给打红了。   她默默地转身,打开一个樟木箱子,从里面拿出一瓶透明液体,一口气喝了下去……   然后她缓缓地走出房门,走出书苑,外面已夜深人静,她像幽灵一般独自行走着,披散着头发,惨白着脸,任谁见了都害怕。   胃中火辣辣的烧灼着,腹部也有些疼痛了,她忍着,继续朝着目的地的方向走去。   捂着腹部,她加快了脚步,终于见到了他住的那个地方,小楼。   疼痛感逐渐加剧,她咬着牙齿咬着嘴唇,爬也爬上了楼梯,来到了他的房门外,呵,他应该睡着了,这个该死的!   她轻轻地推开房门,蹑着脚走进去,他真的睡着了,衣服也没脱,双眼紧紧闭着。她也上了床,搂住他,像以往那般睡觉。   但身体越来越痛,剧烈的抽搐让她狠狠地抓着他的肩膀,她的心在颤抖,身体也在颤抖,一股又一股的粘液往外流着。   杜蓝青迷迷糊糊地被惊醒,他睁开眼一看,是梨胭!   他呼道:“梨胭,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大少爷,就让我死在你手里吧!”她说完双手一松便晕死过去……   杜蓝青连忙开了灯,只见床上染了一大摊血,梨胭煞白的躺着,仿佛已没了生命迹象。   他扑上去使劲摇着她的身体,哭喊着:“我错了梨胭,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该怀疑你的,我不该那样对你的,你醒醒……”泪水打湿了彼此的衣裳,可还是唤不醒心爱的人。   他吓得双腿瘫软,但还是冲出去叫大夫,他拍打着家里大夫的门,大喊着:“快起来救命啊,快救救梨胭的命!快救救她,快救救她……”    ☆、生孩子   不一会儿,全杜府的人都醒了,水盆毛巾剪刀热水的往房里送,大夫在救治着,上下忙碌,人心惶惶。   陈沁玥也被吵醒起床看着是什么情况,如今已怀有五月身孕,起床下床都不太方便了,她见杜蓝青双目红肿地站在屋外,焦急的神情既紧张又无助。   她刚想走过去问问,却被雪珠拦住了,“大少奶奶你不能过去!”   “发生了什么事,这大半夜的。”   “梨胭流产了!”雪珠小声地说。   “什么!”陈沁玥相当吃惊,“我去看看!”   雪珠连忙又拦着她说:“您现在怀着孕呢,那边是血光之地,会冲犯到您的胎气的。”   听她这么一说,陈沁玥停住了脚步,她返回到屋子里,思绪凌乱,虽然不喜欢梨胭跟自己争宠,但也没料到是这结果。   虽然那天和女眷们的谈话是她故意设计的……   她不敢多想,退缩缩地回到床上蒙到了被子里。   大夫忙活了好一阵才走出来,杜蓝青连问怎么样了,大夫说:“二奶奶是一时气血冲心导致的昏迷。”   “那……孩子呢……”他的声音虚弱而颤抖。   “杜少爷,”大夫顿了顿说:“孩子没了,但我已经将他安置好,他正睡在这小盒子里……”大夫将手中的一个小木盒子拿给杜蓝青,杜蓝青接过这盒子,轻轻的,不太沉,他的孩子正在里面睡觉……   他抱着盒子倒在墙角,泪水止也止不住……   等所有人散去后,他一个人抱着盒子走到楼下草坪中,用铲子挖了一个洞,将盒子用布包好放了进去,再将土埋了起来,又堆了一个小小的土丘。   “爹不会将你埋得很远,爹会常常来看你,你永远都是爹的孩子。”   他对着土丘说。   两天后,梨胭醒了过来,她神情木纳,不再说话,见谁都是冷冰冰的。   她也知道孩子没了,却没有任何表情。   她搬回了书苑,整日坐在院子里发呆。   在暴阳下发呆,在雨水里发呆。   春暖花开,春去秋来,春眠不觉晓,时光仿佛在她这边停住了。   杜蓝青大部分时间都陪伴在她身边,喂她吃饭,给她听音乐,读诗给她听,希望她能恢复心情,早日康复起来。他也不再去看陈沁玥,只一心一意留在梨胭身边。   陈沁玥的肚子越来越大了,胃口也比之前好很多了。她知道是自己使坏做错了事,便也不介意杜蓝青不来看自己。但她也不再到处转悠,甚至不敢站在走廊上,不敢朝下看,那里那个小小的坟墓。   是她造成的,是她杀死了他。   她的双手已沾着鲜血。   她这么一个大家闺秀的人物却硬生生地变成了杀人凶手。   她闭着双眼不敢再想,本来那孩子也在一个温暖的肚子安静的生长,等着生出来父亲疼母亲爱,如今却只能睡在冰冷的泥土里,夜夜哭泣。   她开始经常做噩梦,总觉得有一个小小的阴影在她身边看着她,甚至趴在她身上咬她的肚子。   她开始拜佛念经,替那个可怜的孩子超度,也替自己赎罪。她买了好多纸钱冥币偷偷在半夜烧着,嘴里一直念着对不起请求原谅之类的话。   这样一来,噩梦还真的少了许多。   不知不觉肚子已满足月,陈沁玥请了产婆待在府里随时接生,她也提前准备好了婴儿的衣物用品尿布等等,就等着顺利生产了。   杜蓝青在这期间也只来过一次,简单地问问一些情况后便走了。陈沁玥看他憔悴了不少,胡子拉碴的,人都有些枯槁了。   她虽心疼,却什么也做不了。   雨夜里,杜蓝青用热水擦拭着梨胭的身体,梨胭坐在洗澡的木盆里,头发被蒸汽打湿,额头流了很多汗。   如今已经是初秋,气温还是挺炎热的,刚刚他们吃了西瓜,那西瓜在冰镇的井水里浸泡过,所以格外清凉。杜蓝青只准梨胭吃一块,因为她还在调养,不能贪凉。   要是以往梨胭早就不服气地说:“凭什么只让我吃一块?剩下的那么多你吃的下吗?”而现在她什么也不会说,两眼依旧空洞,似半聋半哑之人。   大夫说这是一种郁症,属于心病,是比较难治的一种症状。   心病藏在心里,外人根本看不见,唯有病患本身才知痛处。心病还需心药医,解铃还须系铃人。也许某一天,心里的伤不痛了才会好起来。   杜蓝青默默地想着,触到水温有些冷了,他急忙挤干毛巾,将梨胭扶出澡盆,擦干身体后替她穿上薄薄的睡衣。   然后将她抱回卧室,放到垫着凉席的床上。他也和她并肩躺着,手里摇着一柄蒲扇,让闷热的空气中多出一丝凉意。他将脑袋靠在她的颈旁,又凑到她的额上,像一只粘人的小狗一般粘腻着她。   他小声地说:“梨胭,快乐起来吧,我们还会有孩子的。”   他又给了她一个深深的吻,道一句:“晚安。”   淅沥沥的小雨下了一整晚,打湿了青苔碧瓦,石阶木门。   凌晨,天空微微露出一丝白色光亮,沾着些泥土的小路上一个老妇匆匆跑过,嘴里喊着:“大少爷,大少奶奶要生啦!大少奶奶要生啦!”   杜蓝青被叫声惊醒,看着熟睡的梨胭,他轻声轻脚地下了床,披上一件米色上衫走出房门。   他来到了小楼下,却不上去,产婆正在给陈沁玥接生,几个丫鬟也在小心侍候着。他只静静地站立在小楼下,望着波澜不惊的池水,看上去很镇定,其实心里哪能不紧张呢。   陈沁玥一阵又一阵的惊呼嘶喊声令他心怵,他真的很害怕这样的场面,尤其是经历了那次事情后,但他又必须面对,哪怕手心里已捏满了汗。   “杜蓝青,杜蓝青!你在哪儿?”陈沁玥吃力地叫着。   旁边的雪珠赶忙说道:“大少爷就在门外,生孩子的时候男人是不能进来的,他让大少奶奶您尽管安心生,不要有其他顾虑!”   “真的,真的是这样吗?好……我好好生……可是,可是孩子怎么就是不出来……而且,真的好疼好疼!”她的衣裳都被汗水打湿了,脸色被挣得又焦又白,双腿叉开,接生婆教她要用劲要吸气,不要紧张不要放弃。   她都一一照做了,她感觉腹部下端有一个东西拼命往外顶往外冲,她熬着全身的力气往下努,脑袋里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我会成功的!   我会成功的,我一定会成功的!这个孩子是上天派给我的,我一定能把他生出来!我一定要把他生出来!!!   杜蓝青!!!   杜蓝青靠在假山上等待着,时间已经过去一个时辰了,楼上还是没有任何消息。他的心脏一直紧绷着,千万不要出任何意外啊。   这是楼上一个丫鬟朝他喊道:“大少爷快上来,大少奶奶生了!”   他赶忙冲上去,见接生婆已经将孩子包裹好递给他看,那孩子红红皱皱的小脸上眼睛还没开,小嘴哇哇直哭。杜蓝青抱着哄了两声,那孩子才稍稍安静了点,他又看了看床上的陈沁玥,正虚弱地看着他。   “你辛苦了,”他说道。   “恭喜杜少爷,大少奶奶给您生了个大胖小子,”旁边的接生婆向他庆贺道,“大少奶奶刚刚可吃尽了苦啊。”   “嗯,我知道的,你们几个也给我好好服侍她,要什么只管跟管家说,”他正说着呢怀中的小婴儿又开始苦恼不止,“是不是饿了?奶娘呢?”   “来了来了!”一个三十几岁的妇女小跑了过来抱住孩子,解开上衣开始喂奶。   杜蓝青也不打扰他们了,说了几句吩咐的话后便离开了。   他走在楼梯里,心中深感困惑,为何无半点做父亲的喜悦?那孩子明明十分惹人喜爱……   来到书苑,见梨胭捧着本书在看,他也不烦她,也拿了本书在她身边坐着。到了吃午饭的时间了,还是他喂给她吃,忽然间他想起了刚出生的孩子,实在想告诉她,但又怕她伤心,只得淡淡地说了一句:“陈沁玥生了个儿子。”   梨胭正吃着饭,忽然双眼滚下泪珠,喃喃道:“儿子,儿子……”   杜蓝青见她居然开口说话了,心中一喜,但又见她流泪不止,一时不知如何安慰。   吃过饭之后哄着梨胭好不容易睡下了,杜蓝青跑到陈沁玥房里将婴儿抱了出来,陈沁玥当时睡着了并不知道。   他把婴儿抱到梨胭身边放下,婴儿甜甜地笑着,挥舞着双手碰到了梨胭。梨胭被吵醒后发现身边居然躺着一个小小的婴儿,惊讶地笑了!   “呀!我的儿子,我的儿子回来了!“她紧紧地将婴儿抱进怀里,且兴奋地看着杜蓝青。   “你看这孩子,眼睛鼻子全像我,嘴巴额头倒像你!“梨胭细细地打量着婴儿,神情仿佛恢复了正常,见婴儿忽然哭闹,她着急地说:“肯定饿了,我来给她喂奶!”说完掀开衣服喂起奶来,但婴儿允吸了半天都吸不出奶,又开始哇哇直哭。   “大少爷,你叫大夫来给我配些下奶的药,快去快去!我的儿子饿了!“她焦急地朝杜蓝青喊道。   见梨胭的心病已经好了,杜蓝青心中十分欣喜,他让大夫配了药方让梨胭定时付下,又让厨房煮了好多催奶的菜肴,如鲫鱼汤和猪蹄花生汤。   梨胭吃了两天后真的来奶了,且胸脯涨得不像话,如两个硬邦邦的大石头,给小宝宝吸了之后方才缓解。宝宝吃得也很开心,咕噜咕噜的,捏着两个小拳头,吃饱了能睡好长时间呢。   梨胭看着熟睡中的孩子,满是欣慰地说:“这真的是我的儿子,他又回到了我身边,他重新投胎的,不然怎么会那么像我呢。”   “是的,他是你儿子,没有谁能重新夺走他。”杜蓝青说。   “你说他叫什么名字好呢?”   “他在雨天出生,又逢初秋,就叫他杜雨秋好了。”   “好名字,你说是不是呀,小秋秋……”她对着宝宝轻声喊道。   熟睡的孩子嘴角露出一抹微笑,不知梦见了谁……    ☆、反击   陈沁玥迷迷糊糊仿佛听到了孩子在叫她,于是醒来急忙喊道:“孩子,孩子!”   雪珠从门外跑了进来说道:“大少奶奶怎么啦?”   “雪珠,我这两天太累了一直睡着,怎么也没听到孩子的声音呀?一直在奶妈那儿吗?”她问道。   “是的是的,孩子在奶妈那儿,怕吵到你。大少奶奶您还是躺下继续睡吧!人都说女人坐月子很重要的,是第二次的生命呢,所以您还是好好休息吧!”雪珠扶着她重新躺下,替她盖好了被子。   “噢……”陈沁玥见她这么说,也就暂时不想着见孩子了,反正出了月子有的是机会和孩子在一起。   她沉沉地睡去了,一闭眼总是能梦见孩子可爱的模样。   可四五天过去了,她实在受不了了,“为什么我一直见不到孩子!!”她生气地喊道。   “奶妈在哪儿?让她把孩子抱过来!就算不让我抱孩子,看一看总行的吧!”   雪珠吓得六神无主,实在不敢告诉她真相,她还在坐月子不能受刺激,可总是这样拖着也不行啊……她揪着衣角咬着嘴唇,怎么办怎么办,这个该死的梨胭,她为什么要抢孩子!!此刻的雪珠恨不得自己冲去书苑把孩子夺回来!!   “雪珠,你还愣在那儿干嘛!还不去找奶妈!”陈沁玥真的发火了。   “大少奶奶!大少奶奶!”雪珠羞愧难当地跪了下来,悲泣道:“您不要着急见孩子,孩子好的很……”   “那为什么一直拦着不让我见他?”   “那是因为……因为大少爷把孩子抱走了,他说过两天就把孩子送过来!”实在被办法了,雪珠只能说出实情。   “什么?!”杜蓝青把孩子抱走了,他把孩子抱走了,抱走了……   陈沁玥陷入了思绪中,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那是她的孩子呀!难道是要把自己的孩子送给梨胭……不会的,他不会这么做的,他也不能这样做!!   “大少爷现在在哪儿?在书苑吗?”她问雪珠道。   “这个我不太清楚,不过这个时间他应该在铺子里。”   “好,正好可以去书苑找孩子……”她欲起身前往书苑。   雪珠连忙上前阻止她,“不行的,大少奶奶您现在不能去……您还在坐月子,现在起床伤身啊!”   “孩子都没了我还要这副身子干嘛!你别拦着我,小心我把你撵出去!”   此时此刻谁也别想阻止我!我就算拼上这条性命也要把孩子夺回来!   她连外套也不披了,蓬着一头散乱的头发就往书苑赶去,下人们从没见过大少奶奶这副模样,只当是发了疯。雪珠连忙在后头追着,生怕出个什么意外,心里万分焦急。   终于来到了书苑,陈沁玥推开了大门走了进去,见梨胭一个人坐在院子里,仿佛不惊讶于她的到来。   “你这个死狐狸精把我的孩子还给我!”陈沁玥朝梨胭怒道。   “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什么叫你的孩子?秋儿明明是我的孩子。”梨胭不紧不慢地说着。   “什么秋儿?”陈沁玥不解道。   “呵,你既然说你是他的亲娘,那怎么连他叫什么也不懂呢。既然你不懂,那我就告诉你好了,他叫杜雨秋,记住了吧!”   陈沁玥见她如此羞辱自己,心里的火不知何处发泄,上前扑过去揪住她的头发用力撕扯着,“你把孩子给我,你把孩子给我,否则咱俩同归于尽!谁也别想活!”   梨胭的头皮被她生生扯着疼,头发也一时杂乱不堪,但她强忍着。   “你别吵了,孩子在睡觉,别把他闹醒了。”梨胭说道。   “不用你装好人,早知你今日这般不要脸,当初就该把你弄死,把你挫骨扬灰!”   梨胭冷笑道:“现在后悔了吧,可惜太晚了,你的儿子在屋里睡着,那我儿子的命呢!要不是你设计陷害我,我儿子能死吗?听说你太害怕在偷偷的烧纸给他,我还真应该好好谢谢你呢!”   陈沁玥见她这么说道,一时慌了神,“你胡说,你在胡说什么?你儿子不是我害死的,是你自己吃药吃死的,怎么能怪我呢!”   “你就是怕我生了儿子以后抢了你的地位,才想方设法坑害我的,让杜蓝青怀疑我的清白,怀疑我跟杜梦连发生过什么,你好狠毒,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计谋,对不对?!”梨胭一字一句说着陈沁玥的陷阱,令陈沁玥一时难堪。   “好,既然大家都怀疑我的儿子不是杜蓝青的种,与其以后不清不白的过着,不如趁早了断,将计就计。”   “原来你才是最狠毒的人。”这个在陈沁玥心里看来永远是丫鬟的人,居然如此用心良苦,自己一直低估她了。   他们的打闹声吵醒了屋里熟睡的婴儿,小婴儿哇哇直哭。陈沁玥听到哭声立刻往屋里奔去,奈何屋门被梨胭锁着,陈沁玥拍打着屋门喊着:“孩子,孩子,妈妈在这儿……不要哭啊……”转头又对梨胭说道:“快开门啊,你没听到孩子在哭吗?”   “要我开门也可以,只要你现在离开这里,我立马开门。”   “最毒妇人心。”陈沁玥恶狠狠地对她说道。   “噢?谢谢,我想你也毫不逊色。”梨胭表面上丝毫不慌张,其实心里也在着急,恨不得陈沁玥立马离开这儿。   她必须坚定立场,不能心软,孩子若让她抱走了,自己就彻底输了……   想当初自己是如何狠心喝下那泡着红花的酒水的,那痛,那苦,那泪,那酸,更与何人说……   “二奶奶,求您让大少奶奶见孩子一面吧!大少奶奶现在的身子伤不得!雪珠我给您跪下了!”雪珠说完立马扑跪在地,还磕了几个响头。   “雪珠你起来,你只能给我下跪,不许你给这狐狸精下跪,你这是要丢尽我的脸哪!”陈沁玥见自己的仆人都给她下跪,顿时心中只感绝望。   “罢了,罢了……孩子给谁带不是带呢,我不要就是了……呵呵,我不要就是了……”陈沁玥放弃争斗,转身欲离去。   可没了孩子,自己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不如……   她又回头向梨胭走去,边走边说:“梨胭我要跟你说句话,你过来,过来嘛……”   梨胭道:“你只管说便是。”   “我要杀了你。”陈沁玥笑了,“只有你死了,孩子还有蓝青就都是我的了。”说完她拔出藏在衣服里的匕首朝梨胭刺去。   “大少奶奶不要啊!!”随着雪珠的一声尖叫,眼看着匕首就要扎到梨胭,却被一个身躯快速挡住了。   是杜蓝青!   他的手臂被刺伤了,伤口顿时一片血红,染透了衣裳。   但他依旧面不改色地说:“闹够了没有。”   “杜蓝青,你好狠的心,你把我的孩子抱走了!你不爱我就算了,为什么还要夺走我的孩子?”陈沁玥哭诉道。她的面容变得更加憔悴,她的形象也更加狼狈,仿佛最最多余的人是她。   “你先回去休息吧!孩子是你生的就永远是你的。”杜蓝青说道。   “不,我不走我偏不走,你让我看一眼孩子,看见了我就走……”   陈沁玥的执着令他们没有办法,只得从屋里抱出了孩子。肉嘟嘟的小婴孩还在哭泣,见到了生母居然不哭了,泪汪汪的眼睛盯着她看。   “孩子……”陈沁玥终于见到了他,瞬时泪流满面,雪珠则替她擦着眼泪。   赶来的大夫帮杜蓝青止了血,处理好伤口,幸好刺得不深并无大碍。   起风了,落叶了,夕阳西下了,断肠人也该走了……   梨胭抱着孩子,与杜蓝青并肩站在一起,他们倒像一家人。他们才是一家人,我杵在这儿只会破坏画面,我该走了,我回到属于我的地方去,这就去,这就去……   凌乱的发丝在风中飞舞,眼角的泪珠还未干,脚上的步履也格外沉重,陈沁玥转身走了,走了三步又回眸看了眼孩子,最后痛心离去。   梨胭抱着孩子,心中忽感愧疚,其实她也不想这样子的……   喂完了奶,梨胭的心情一直很低落,她对杜蓝青说:“现在看见这孩子我怎么就一点都开心不起来呢,反倒觉得自己像个坏人,我承认我很想变坏,但这样的事跟人贩子又有什么区别?你还是把他还给他娘吧!”   杜蓝青也自责道:“这事儿怨我,我是偷偷抱过来的,陈沁玥并不知情,虽然我很恨她想报复她,但见她今日这般状态,实在于心不忍。”   “那我们明天早上就把孩子送过去吧!大不了我经常去看看他……”   “好,反正就在杜府里,远不了。”   这下他们才松了一口气,逗着孩子“咯咯”直笑。   夜晚,陈沁玥吃了晚饭后就睡下了,雪珠服侍完也去休息了。直至夜深之时,陈沁玥又从床上爬了起来,穿好衣服梳好头,带着些黄纸便去了楼下的小坟前,她边烧边说:“孩子啊,这是我最后一次给你烧纸了,我把我的儿子送给你娘啦,给她也好,她更需要这个孩子,只是从此以后你就孤单咯,你若在天有灵,就保佑那个孩子平安快乐地长大吧!也不枉我给你烧的这些纸。”   她抬头看了看天空,一轮明月照染大地,“你看今晚的月亮多圆啊,马上就到中秋了……中秋好啊,全家团聚,只可怜我们要漂泊在外了。不说了,我该走了,咱们各自珍重吧!”   她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便悄悄地从小门出去了。她什么也没带,只带了一份轻松的心情,这杜府已没有什么能让她继续留恋了,她累了,不想继续挣扎了,她要往无拘无束的天地那里去了,那里是轻松的。   陈沁玥徒步走了许多里路,天亮了又黑,黑了又亮,她终于攀爬到了一处悬崖之上。好高啊!高到可以看清楚整个大地,整个城镇。   金灿灿的大地上野菊花遍地开放,清凉凉的风呼呼从耳边盘绕呼啸,很好,很美……   陈沁玥闭眼纵身一跃!   再见了人生……再见了孩子……   再见了……   杜蓝青。    ☆、至死不见   自那日雪珠哭着跑来说大少奶奶不见了之后,杜蓝青便着急地到处派人寻找,当地警察局也紧锣密鼓地搜查着。经过两日地调查还真有人说见过陈沁玥,说她一脸土色且行色匆匆地往无名山的方向去了。   杜蓝青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她不会已经……   待他们寻着这座无名山之时,终于有人在山脚发现了一只绣鞋,他们根据绣鞋掉落的位置又去山头上寻找,果真发现悬崖处有两行女子小小的脚印。   杜蓝青不敢相信事实真相,他颤抖地握住那只绣鞋,没错这只鞋就是陈沁玥的!   陈沁玥刚怀孕的时候,脚底有些虚肿,杜蓝青就叫鞋匠扎了几双柔软的鞋给她,她还穿上给他看呢,他怎么会不记得这只鞋!   他蹲在地上,伤心地不能言语。   旁人安慰他说:“杜少爷,您也别难过,我们也没找到她的尸体,说不定还活着呢!”   “这荒无人烟的,连尸体都没有,一定给野兽叼走了……”杜蓝青边说着边恨不得杀死自己,为什么要那样对待她,总没主动关心她,一切都是在利用她。她又有什么错?如果他一开始喜欢的是她,就不会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   她那样一个安静守己的女子,永远都在小楼里等着丈夫归来,每晚都会亲切地问他要不要洗脚水,在最美的年华里为自己默默绽放着,她即使那样子的对梨胭,也是因为太在乎他……   自己简直就是个禽兽,禽兽都不如!!真该死,真该死啊!!   他简直不敢继续想下去,一起身正欲走,却头脑发胀晕了过去……   “大少爷!大少爷!”下人们见他晕倒在地便急忙将他抬了回去。   杜蓝青昏了一整天,大夫给他吃了几粒藿香丸才让他逐渐苏醒过来。   他睁眼看见了梨胭,还有自己的儿子,但他别过头去,不忍看着他们。   “我是个罪人,是世界上最坏的人,阿玥因我而死,我不配再面对这个世界。”他冷冷地说。   梨胭正欲开口却被他制止了,他说:“你不要说什么,我现在只想静一静,别等我,我回小楼去睡。”说完他便走了。   梨胭知道他很难过,丧妻之痛一般人都承受不了。她只有全心全意地带好孩子,才是对陈沁玥最大的安慰。   杜蓝青回到了小楼,并未回自己的房间而是去了陈沁玥的屋里,他躺在她的床上,思念着她,他感觉她还在这个屋子里,关怀地看着他。   她的梳子安静地放在梳妆台,衣物也整整齐齐地放在箱子里,屋子里干净极了。   他默默点上一支烟,烟着了,闪烁着火光,冒着一缕轻烟。他闭上眼抽着,想着当初的一切,想着当初年少的自己,想着当初痴情的她。他知道他们大婚前她曾偷偷来看过自己,偷偷拿石子从墙外扔进来,他一回头她便溜走了,她想知道娶自己的人长什么样子,并没看仔细,而这一回头便也误了她的终生……   一支烟抽完了,火光灭了,烟消云散了,他又继续点上了一支,他就这么一直抽着,一直抽着,烟尾灭了又亮,亮了又灭,屋子里全是香烟的气味与心碎的氛围。直到最后一支烟抽完,他走了出去,走到楼下的时候,见到雪珠坐在石阶上发呆。   他走到她身旁,对她说:“今后如何打算?”   她半晌没说话,后来只幽幽道:“大少奶奶会回来的,我要在这里等她,我八岁就跟着她了,除了她我不会服侍任何人。”   “好,也罢,”杜蓝青见她如此忠心,深感宽慰,“以后这座小楼就托你打扫照顾了,如果她没死,她会回来的……”   “她即使死了也会回来的,这里是她的家,她除了这儿还能去哪里?她的魂魄会一直静静守候着这座小楼……大少爷你不知道当初她嫁到这儿的时候有多喜欢这座楼,她说这里是她的归宿,她要在这里和你住到老!”雪珠回忆着陈沁玥,心情一时难以平复,“呵,我想她之所以选择要去外面自杀,是不想弄脏它……”   “是我对不起她……”   “大少奶奶,您死得好惨,为何你要承受这种折磨,就让雪珠来陪你好了……”雪珠跪在地上呜呜地哭着,用袖子擦拭着泪水。   杜蓝青默默地走开了,他又上了楼,这次回的是自己的房间。他坐在书桌上,压抑的心情令他烦躁!突然他看见桌上摆着一本《千家诗》,他随意翻开,里面有这样一首诗:   怀君属秋夜,散步咏凉天。   山空松子落,幽人应未眠。   又见:白发三千丈,离愁似个长。   不知明镜里,何处得秋霜。   “呵呵,”他笑了,“这些诗真有意思,阿玥,以后我每天都来这儿读一些诗给你听吧!”   “阿玥,阿玥?”他听不见回应的声音。   四处张望寻找,噢,呵呵,阿玥已不在,阿玥走了……   他发现窗边的花几上摆放着一盆水仙花,定是陈沁玥走之前端过来的。   她曾说过他像水仙花,他当时还很生气地回道:“说什么胡话,哪有男人像水仙的。”   如今看来她说的真没错,他像水仙花。   孤零零的水仙花……   杜蓝青独自在小楼里待了几天之后终于又恢复了正常作息,只是变得很少言笑了。   白头发也多了好多根。   他回到书苑,见到梨胭和孩子后紧紧抱住了他们。他已经伤了一个人心,不能再辜负其他人。他要花更多的时间陪伴家人,他需要家的温暖。   陈沁玥走后她的家人也来闹过,她的弟弟还在杜蓝青回家途中将他打了一顿,但他没还手,任是被打得鼻青脸肿也是情愿的。   “打得好,我欠你们陈家的,欠你姐姐的。”   陈父本想撤回投入在杜家的资金,但想到自己的外孙以后还是杜家的继承人,便打消了这个想法,只是可怜了自己的女儿芳魂无依,也可叹这些年原来她一直都在强忍欢笑。   这纷纷扰扰尘世缘,颠来倒去惹人怨。墙里开花无人识,墙外野草迎风绕。   杜府里又恢复了平静,杜蓝青和梨胭每日带着孩子,从吃奶喂饭到搀扶他走路玩耍,时间总过得很快。时间能让一个人成长,也会让伤口慢慢愈合。   而故事却还在继续,因为有爱的地方就有恨,有恨的地方才是另一个轮回的开始。   小楼依旧秀丽,池水依然荡漾,杜蓝青看着梨胭,目光还是一样真切。   上部完。    ☆、重生   “砰砰砰!”几声枪响,一群人穿梭在一片幽幽的树林里,你追我赶。冰天雪地下他们如皮影戏般只见黑色身影,却看不清真实面容。   他们都拿着枪,且发挥着枪的作用。   枪的作用就是杀人。   前面逃跑着的一群人已经狼狈不堪,经过和对方几天几夜的厮杀,他们就要弹尽粮绝了,但仍然不放弃最后一个逃跑的机会,否则就是死。   死,谁都怕。但后面的那个家伙似乎一点都不惧死亡。   他骑在高高的马背上,冲在最前面,尽管他已身负数伤,却依然挺立不倒。军帽戴在头上,军徽配在胸前,手里的枪紧紧握着。他的表情冷峻却坚定,脸颊流着的血在皑皑白雪里显得格外耀眼,但最灼目的是他的眼神,令人生畏。   要不是他,逃跑的一群人早就能脱身溜走,可那老谭偏偏派了这么个不要命的家伙来追赶,他们只能叫苦连连。   他们实在跑不动了,就躲在几个大石块的后面,趁机埋伏他。月黑风高的,树林里连针风都没有,他们大气不敢出,怕呼出白色的雾气让对方发现,只能小心地舒着气起伏着胸膛。   而他也很快就赶来了,见叛军藏了起来,只得迅速跳下马背,否则敌暗我明容易吃亏。他钻到高高的草丛后面,探查着情况。脸上的血很快就冻住了,伤口冰冰的仿佛被封住的枯井,他手里的枪依旧紧紧握着,不能轻举妄动,不能,不能。多年的忍耐早已让他戒掉了焦躁之心,他不怕等,就怕等不到。   他的手下跑得太慢都还在后面,看来现在他要孤军奋战了。若是在南方他们可以一直这样耗下去,可他们现在是在气温酷寒的东北大地上,天空又在飘着鹅毛大雪,人若待着不动不一会儿准冻成石头。   这个年轻人也觉得非常寒冷,身上虽穿着厚厚的军大衣,但丝毫抵挡不住严寒入侵。他的手指快要冻僵了,快要握不住□□了,脚也麻了,感觉站起来就会折断似的。但这一切的一切都不能是他哆嗦,哪怕冻死也不能。怀里还揣着最后一颗手榴弹,他必须找到他们的藏身之处以备一举消灭。   现在他们不是在跟彼此争斗,而是在跟寒冷。   前方有很多大石块,他们究竟藏在哪块后面呢,究竟是哪个方向呢……   雪还在拼命下着,天空渐渐发白,就在这时忽然听见左前方传来一阵惊呼声,“阿诚你怎么了,你不要不动啊!”“诚兄弟你快醒醒!”   “天杀的!阿诚冻死了!我也受不了,跟他拼咯!他妈的!”对方一个人终于跑了出来,拿着机关枪朝他这儿扫射。   很好,他们终于暴露了,长时间的等待并没有被辜负。他的眼睛亮了,将最后一颗手榴弹咬了弦扔了过去,精准的砸到了他们躲藏的方位。   只见一阵火光爆裂,几个人被炸飞,还有些人逃跑了,其他的人不用去管,他要将他们的头头——叛贼杨金泰抓获。   杨金泰长得圆头大脑的,他们彼此都认识,杨金泰还曾夸他刻苦用功且枪击一流。而此刻曾夸他的词都用在了自己的身上,也是一种讽刺。杨金泰趁乱抄小路继续奔逃,身后的年轻人怎能放弃,当然是继续穷追不舍。杨金泰年纪已大怎跑得过他,只得跪地求饶,他哀求道:“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与他人合谋背叛谭将军,杜兄弟我求你放我一条生路吧!!我也提拔过你的呀!!”   没错,这个年轻人正是杜梦连。   杜梦连冷冷的目光看着他,并未说话,扣了扳机,击穿了他的脑袋。他的尸身倒在雪地里,压得周围的雪渣子都飞了起来。   他看了看地上的尸体,说道:“杨师长,你是提拔过我,可谭将军对我有救命之恩。你若杀他,我便杀你,这下你清楚了吧。”   任务完成,他反折回去去寻马,那匹马还乖乖的站在那里。他最爱的就是这匹马,它是他的生死之交,是他最信任的挚友。   人尚且还会背叛,而马则永远陪你闯天涯。   他骑在马上走了一段路后,他终于看到了他的部下在朝他赶来。   天空已完全大亮,阳光照射着雪地,一片白茫茫,一切都是泡沫般的前方,亮晶晶的雪渣子折射着他的眼睛,他突感一阵晕眩,就快从马上摔下了,部下们赶过来接住了他,他看着他们,骂道:“废物!”说完就昏过去了。   晕了过去,就不曾想过再次醒来,他觉得周身都是海水,他浸泡淹在海里,身体软绵绵的,就像是曾经吃过的那种海参一般。一个又一个的泡泡从他嘴里吐出,泡泡不是蓝色的吗,可为何现在的泡泡是红色的,就连海水也变成了红色。海里的太阳也是红色的,连眼睛都是红色的。他不断的往海里沉,究竟要沉到哪里去呢,原来海是这样大。如果自己化身为一条鱼也挺好的,即使死也是在海水里,从哪里来回哪里去。人类不就是从海里演化而来吗。他越沉越深,越来越冷,海水终于又回到了美丽的蓝色,真好。   他的双手朝上伸着,伸着,仿佛本能的想求救。呵真的触到了一双手,白色的纤长的,紧紧抓住了他,是她的手吗,应该是她的,只能是她的,除了她,还有谁来救自己。   还有谁来救自己?!!!   人人都想让自己死,只有她能让自己活,她不能松手,千万不要松手。   但那双手还是推开了她,她放弃了他,她又去牵另外一双手去了,她走了,走了!   不,不要,他又重新沉回大海深处了,他想呼叫却开不了口,只能瞪大了眼睛,不要走,别走!!   梨胭……梨胭!   一阵惊动,他慌乱中醒来,啊原来是场梦!他额头上都是汗水,他刚刚是吓坏了,这个噩梦总是时常伴随着他,他已经不知做了多少次了,每一次都是这个结局。   他正思索着,这时门被打开了,走进来的是谭将军的女儿谭殊君。虽然她爸爸是个军人,但她却十分淑女,从不想着打打杀杀的那些事。她见杜梦连已经醒了过来,很开心地说:“勤飞哥哥,你终于醒了,不然我可要把整个东三省的名医都叫过来了。”   “我睡了多久?”他不知现在是几日几时。   谭殊君笑了,边帮他额头擦汗边说:“你看你都睡糊涂了,你昏迷了整整三天,你身上大小的伤口军医都帮你处理好了,只是不见你醒来,你的眉目一直紧锁着,手也一直哆嗦着,不知梦见了什么。”   “呵,没什么,不就是打仗的那些事儿嘛。”他掩饰着回答。   “哈哈,你们这些军人哪,白天也在打仗,晚上做梦也不消停。”她看着他说。   今日她穿着一件淡黄色西洋长裙,上衣光滑的丝织缎子上镶嵌着几颗透明白水晶,下衣蕾丝的花边搭在百褶裙尾上,十分洋气,再加上她俏美的容貌,亲切文雅的性格,任是城中见过她的都欣赏喜欢她。   她今年也就二十岁,喝过洋墨水,爱画西洋画,并不像传统中国女子般拘束,所以她也不急着嫁人,谭将军也不管她,他尊重女儿的想法。她也不会因为政治去联姻,除非真拿刀架了她脖子上。军中爱慕她的人不少,她一走过,那些年轻骚动而又未婚的士兵军官们就都被她吸引过去,但他们有自知之明,凭自己的身份怎么能娶到将军的唯一的独女呢!于是只能望梅止渴,暗暗欣赏罢了。   谭殊君也知道自己的魅力所在,那些她不爱的都喜欢她,而她真正喜欢的却对她毫无回应。   就在三年前她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被哥哥从大海里救上来,虚弱纤细的就像一根蒲苇,全身上下都僵硬了,只有微弱的心跳还在努力挣扎着。他身上本来就有些伤口,但由于泡在海里时间太长海水又太冷,导致他伤势加剧,因而生存的几率实在太小。   别人都放弃了,但她说:“一定要把他救活!不然我让我爸爸撤了你们的职!”当时她只是出于信仰不能放弃任何一个生命,并没有其他想法。直到经过连续几天的救治后,他居然苏醒了,对她说了句谢谢。她当时被他的生命力所折服,也被他的那句谢谢而感动。回到东北后她让军医又全面检查了一下,军医说他之前一定受过非人的虐待,加上长期营养不良,需要长时间的调养才能康复。   她便终日陪伴着他,看着他一点一点好起来。哥哥问她为何如此在意他,她说自己也不明白,只是觉得他很可怜,出于同情心罢了。但时间一长便发现了他与别人的不同之处,他总是忧郁的看着天空,很少言语,有的时候会盯着一个香包一动不动,甚至暗自流泪。有时候谭殊君拉着他出去玩,那些贵族玩的东西他居然也都会,如此看来他的身世实在不简单。   谭殊君也不便问他,只问他今后如何打算,他说:“如若谭将军不嫌弃自己的孱弱之躯,愿意战赴沙场,为他效力。”   “我爸爸怎会嫌弃你,他也来看过你一次,说你不错,也希望你身体好了之后加入他的部队。”   “好,这我便放心了。”   之后他真的去当兵了,从最底层的士兵做起,他不怕苦不怕累,吃尽了别人吃不了的苦,总是别人还在睡觉他却已经在训练场磨练自己了。经过几个月严酷的训练后他晒黑了不少,但身体也更加强健了,比做少爷的时候还要健康。   最令别人对他刮目相看的是他的态度,他不论训练还是休息都保持着一种高度戒备感,仿佛随时都在战场上一样,而等到真的上了战场他又有勇有谋,总能精准找出敌人的弱点并以击败。战士们都很佩服他,他也在这几年连升几级,如今已是谭将军底下第三十六师二十四旅的旅长。   很年轻的旅长啊,杜梦连自己也没想过会升的这样快,但他的心态一直没有改变,那就是:全力作战,只能赢,绝对不能输!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婚事   他们正发着呆,她的哥哥谭殊林提着一篮水果走了进来,见妹妹也在,便笑道:“小妹你来得真早,快把这旅长宿舍当自己的家了。”   谭殊君见哥哥在取笑自己便不甘示弱道:“这里就是我的家,跟着我爹打仗的都是我谭家的亲人,你说这儿是不是我的家?!”   听她讲完大家都笑了,谭殊林说:“是,是,我们是一家。”他见杜梦连已经醒来,便道:“勤飞,你醒啦?你不知道你昏过去后我爹把我好一顿臭骂,说我要有你十分之一的勇谋就好了,还说这干儿子比亲儿子还孝顺,唉,反正好一顿训呢!”   “呵,义父开玩笑呢!”杜梦连说道,“父亲对儿子总是很严厉的嘛。”   “是啊,要我像小妹一样是个女儿就好咯,定能得到父亲的宠爱。”谭殊林边说边看着谭殊君。   “好啊你又笑我,我去告诉爹去,不理你了。”谭殊君真的走开了,但她不是去告状,而是给杜梦连拿一些吃的去了。   见她走了,杜梦连这才又躺下,谭殊林削了一个苹果递给他说:“给,吃吧。”   “谢谢你,谭弟。”他伸手接过苹果,吃了起来。苹果很脆,就是稍稍有些冷。“有你这个弟弟真好,原来做哥哥是这种感觉。”   “怎么,原来你也是做弟弟的?”谭殊林问道。   “没,没什么。”杜梦连连忙回避。   “等你身体能下床了,就去我爹那儿吧,他找你。”   “既然义父找我,那我现在就去。”他欲起身下床。   谭殊林拦住他:“别,别,你好好休息,不是什么急事,你如果现在就去找他,他铁定又要骂我了,可别把你的身体弄垮了。”   “那好,我改天去,谭弟今天留在这儿吃饭吧。”   “嘿,我就是为了吃饭来的,我小妹为你弄的菜可比外面的好吃多了。”谭殊林又神秘地小声说:“是不?妹夫。”   这一叫可让杜梦连好一阵惶恐,他认真道:“别这样叫我,我是谭将军的义子,殊君妹妹会有更好的归属。”   见他突然不自然了,谭殊林也就不再谈论此事了。   窗外又飘起了小雪,杜梦连忽然怀念起了那个宁静的小城,小城只有在大冬天偶尔才会下一场雪,两三天后便会完全融化掉。而今已是深冬,那边飘雪了吗?   看见雪花,她会开心地笑吗?   两天后,他穿上军装,佩戴上徽章,梳理整齐后骑着马来到了将军府邸。   这府邸陈设低调,红棕色的石砖砌成外观,朱色的门窗透着内敛,大门前方的两个石狮子庄重威严,围墙外皆有重兵把手着,一切肃不可言。唯有石阶上放着的两盆大紫菊才稍显一丝人情。   杜梦连下了马,将马交给看守的士兵,自己径直走了进去。此时正是上午,谭将军的办公室灯火通明,他正在办公。杜梦连敲了敲门,红木屋门传出沉闷的叩击声,不一会儿便听到一声:“请进。”   打开屋门,谭将军正在阅览报纸,他带着一副金丝眼睛,气质儒雅,斯文白净。事实上他并不是武行出身,他曾是进士,做过几年巡抚大臣,若不是清王朝的灭亡,他可能还在衙门里审案子。后来各方起义征战,日俄两国也来搅和分瓜,他也就放弃了原来的身份,不惜沦落草寇,经过数年厮杀,浴血奋战才又东山再起,有了今天的地位,有了别人口中的“谭将军。”   虽说现在比以前自由了,也傲居一方了,但他的内心是痛苦不安的。世间纷纷扰扰,各路豪杰粉墨登场,但是论人民谁在乎你是将军还是诸侯呢,谁不期望能有个太平盛世,好安居乐业呢。他不喜欢打仗,他只想做个安静的文人,一个书生。   有妻子,有儿女,有猫有狗,有田园。   这就够了。   谭付洲见来人是杜梦连,便放下手中的报纸,摘下眼睛道:“勤飞,你的伤势好些了吗?”   杜梦连走上前回答:“回将军,我的伤好多了,过几日又可以整兵训练了。”   “呵呵,我说过多少次,没人的时候就叫我义父!”谭付洲从檀木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杜梦连跟前说。   “是,义父。”   “这次你可是立了大功了,要不是你,杨金泰早就逃掉了,到时候逃到老家黑河他定会结帮造反,难免以后又有一场恶战啊!”   “此等贼人当早日诛之,以绝后患。”   “嗯,后天我打算开个表彰大会,奖你个特等功,也让其他军人好好学学,不要整天胡差事。”   “谢义父。”   谭付洲见他总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很为赞赏,而且更难做到的是表里如一,不贪慕虚荣。自己曾经想赏给他一栋别墅都被他婉言拒绝了,他就一直住在普通的军人宿舍里,任劳任怨。   这样的人是个人才,但他的内心在想些什么,没有人知道。   今日外面的天阴阴的,杜梦连一直笔直挺立地站着,办公室里忽又安静的没有了声音。   谭付洲沉思了片刻又回到了座椅上,笑着问他:“勤飞今年二十四岁吗?”   “义父少算了一岁,勤飞今年二十五岁。”二十五岁,还是很年轻的年纪。   “噢,是的是的,我记成去年的了,你比林子大两岁,比小妹儿大五岁。”   “是的。”   谭付洲看着他说:“也老大不小了,我二十岁就有了林子了,对此你有何打算呀?有意中人吗?”   杜梦连最怕的就是这个问题,他缓缓道:“没有意中人,暂时不考虑成家问题。”   “哎,不用那么严肃,我们就当拉拉家常,你给我坐下,坐到旁边椅子上去!你这个人呀,啥都好,就是太刻板。”   杜梦连听他这么一说只得坐到客椅上去,内心扑通扑通,他不希望义父帮他指婚,他甚至已做好终身不娶的准备。   “义父,我现在还年轻,我只想为您效劳,我怕有了家庭我会分心,会怕死。况且男儿晚点结婚也不是事儿,不需要太急。”   难得听他说出内心话,谭付洲很惊讶,但仍要劝劝他。   “你这样理解就错了,这是两不相干的事儿,难道有了家庭就碍着事业啦?相反的有了家庭一个男人会更有责任感,会更有担当。古人还说先成家后立业呢,你说是不?”   “我……”将军说的句句在理,他一时无以辩驳,只能道:“义父,您是想给我指婚吗?如果是对义父有帮助,勤飞定是不会推究。”   “哎,我哪是那样的人,那不是强人所难么,只是我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你和小妹儿两个情投意合的,我是不反对你们在一起的。况且闺女家也等不起呀!说实话把她嫁给谁我都不放心,只有你,我是真心觉得你会是一个靠得住的丈夫。”   “这……”杜梦连手心里都是汗,他紧紧捏着座椅扶手,揣度着想辩解,“不是义父想的,我怎会高攀娶小妹呢,我只是把她当亲妹妹一样、一样的友好……不是所谓的情投意合,小妹是义父的独女,我的身份实在难以配得上她啊。”   “那要什么身份才配得上她,你只管说,我都不介意你急个啥,实在不行这个将军让你来做,行不?”谭付洲生气道,“我要是图政治因素,早就把她嫁出去了,可我是那样的人吗,她娘死的早,我不能又亏待了她,让她埋怨一辈子。”   “我,对不起,义父,我不是故意这样说的,您让我考虑考虑,我一下子调整不了心态。”他站了起来,很严肃认真地说。   见他终于松了口风,谭付洲也就点点头答应了,他重新戴上眼镜,读起了报纸。   “我先告辞了,义父。”   “嗯。”   杜梦连失落地走了出去,带好门,离开了。    ☆、爆炸   来的时候是阴天,虽然风有点大但也没什么,现在走出去天空却下起了雪,雪花落在了他的眉间,肩上,头顶与袖口上。他跨上马背,挥舞着马鞭疾驰而去。   一路上又是白茫茫的,周边店铺都关着,人们躲在屋内取暖,围炉吃饭,或是炕上打盹,嘻嘻笑笑。   他回到了宿舍区,将马拴在马棚后欲走进房间,门半敞着,他闻见了饭菜的香味,如此真有家的感觉。他回到家中,妻子端出一盆盆饭菜,为他宽衣,给他斟酒,他们相视一笑。这样的场景他也曾设想过,只是不在这里,不在这白色空间,而是在那水蓝水绿的江南小镇,她身穿浅色衣裳,盘着简洁的发誓,淌着轻盈的碎发,手上戴着银镯子,步履款款,眼神明亮又深情。他搂她入怀,喊一声:梨胭。   只是这梦容易醒,醒来令人心碎,一片一片,如同窗外的雪花般洒落在无边的天际里。   他流出了眼泪,蹲在地上痛哭出声。他从未在人前做此姿态,也未曾如此失态,可现在他却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压抑了太久,他真的很想她,他不愿意失去她,与她一步一步越离越远。   他的妻子只能是她,只能是她,他们拜过堂的,他们拜过堂的啊!!   曾经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生生世世不分开啊……   冰冷的泪水流过脸颊,眨一次眼睛就滚落两滴,渐渐打湿衣襟,而他并不知。   这时房门被打开,谭殊君听到抽泣声走了出来,见杜梦连蹲在门外走廊,不知他发生了什么事,竟哭成这样。她也蹲下来,安慰他道:“勤飞哥哥,你怎么了,别哭了,别哭了。”   杜梦连听闻后擦了擦眼泪,说道:“没事,进去吧。”   他们站了起来走进屋中,谭殊君见他心情不是很好便也不开口问他了,只是默默帮他盛了饭。今天桌子上有五个菜,都是她亲自下厨做的,只是为了让他能吃饱,因为食堂的伙食并不是很好。   吃了一半,他开口说:“小妹,你知道我的,我自尊心很强,并不想欠别人人情,你们一家已经对我够好的了,我无以为报只能拼命立功。”谭殊君听到他话里有话,便说:“你究竟想说什么?”   杜梦连沉默片刻还是狠狠心说:“你还未出阁,不必天天往我这儿跑,现在所有人都误会我们了,这也对你的名声不好。”   “不,我不怕他们误会,我真的喜欢每天做饭给你吃。”谭殊君笑笑说。   “我有手有脚,我自己会做,我早已不是那个病怏怏的瘦杆子了,我不需要你的同情。”杜梦连故意语气加重说。   见他误解了自己,谭殊君连忙解释道:“我这样做不是同情你啊,我是……喜欢你啊,我都做得这么明显了,难道你还看不出?”   听得她亲口表白,他却慌乱了,说道:“我有什么值得你喜欢的,来路不明的身世,又是个拼命三郎没有安全感,固执又冷漠,不近人情,反正缺点一大堆,哪点值得你喜欢?”   “可优秀的人那么多,又有哪个能令我心动?你的缺点这么多,却依旧令我欣喜。看见你,我就觉得我这么多年的等待是对的,你能理解吗?你难道从来就没有爱过一个人?”既然说出口,她就要一次性说个明白,她也不想再掖着藏着了。   杜梦连看着她,这样美丽的她,换做任何人都不会拒绝的,而他,也不想伤她的心。   他放下筷子,缓缓地站起来,背对着她说:“你知道我刚刚为什么哭泣吗?”   谭殊君摇摇头。   “因为我思念我的妻子。”他一字一句说道。   谭殊君惊得目瞪口呆,怔怔地看着他,“什么,你结婚了……”   他点点头。   谭殊君顿时只觉天崩地裂,头嗡嗡作响,她用手扶住脑袋,紧闭着双眼,“不,这不可能!你一定骗我是不是!为什么从没听你提过!”   “所以我说我是来路不明的,不值得你倾心托付。我以前的故事你都不知道,离开我才是你最正确的选择。”   “不,不不,”谭殊君上前抱住他说,“我不想离开你,哪怕让我没名没分地跟着你我也情愿。你是上天派给我的,不然怎会让我救你呢!既然你回不到从前的身份去,就好好地待在这里吧!”   回不到……从前的……身份……   是啊,这句话令他醍醐灌顶,他再也回不到从前的身份去了,不管是杜家二少爷,还是小黑屋里的囚牢,他都回不去了,他甚至,甚至也回不到梨胭的心里去了……   他笑了,仿佛心里的痛楚上开出了花,“哈哈,是的,我再也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他与从前仿佛隔着一条银河,一条楚河汉界,彼此分得清清楚楚。   他转过身对谭殊君说:“我不回去了,我留在这里,我娶你。”   谭殊君愣住了,没想到他居然想通了,还亲口承诺要娶自己,幸福来的太快,她都有些晕眩了,但还是强忍着喜悦,点了点头。   两人拥抱在一起。   窗外雪花纷飞,棚里的马儿也在吃着草。   表彰大会上,座下掌声四起,台上杜梦连接受着勋章。   他行完军礼,又给台下的军士们发表演讲。   台下的谭殊林羡慕地看着他,也希望有一天能和他一样被父亲赏识,被大家尊重。而谭殊君的心里则五味杂陈,她看着他意气风发的站在台上,稳重又流利地说着话,很难想象到他前天心痛的模样。   她还陷在前天的场景里,反复回想着,总觉得哪里不太对。他从没说过喜欢自己,却突然答应要娶自己,他是在报恩,还是出于无奈,她那天那样的表白是否太鲁莽,将他吓到了?一切的一切都太复杂了,她有些后悔了,那天不应该那样冲动那样强势的,她是喜欢自由的人,如果连她爱的人都不自由,那她宁愿不要这种生活。   台上他的演讲说完了,她和大家一起举手鼓掌,他致完敬走下台来坐到了她的身边,他的表情平静又自然,他对她笑了一下,而她一直在微笑。   表彰大会结束后,大家都回去休息了,杜梦连则骑马去了郊外,他一个人去打猎。   他想出去打一只野兔回来,或者运气好能打到一只野鹿,他的快马奔腾着,他给他的马取名为“不离”,望它不弃不离。   皑皑白雪,空气冷得清奇,但他现在很喜欢这种冷冷的感觉,热了反倒不能适应。今天天气好,有一些野生动物会出来活动,矮矮的枯草丛中,就突然闪现出一条尾巴来,白色的毛茸茸的大尾巴。它闪了两下不见了,接着又窸窸窣窣地出现在了另一块矮树丛中。杜梦连早就发现了它,只是它太灵活动得太快,不太好瞄准,但只要它一静下来就是时机。   他跨马下来,用步行悄悄地接近它,他躲在一块岩石后面,等待着它从前方露出真身。一秒两秒三秒,天地间只听得那牲畜嘎吱碾雪的稀碎声,它毫无察觉周围的危险终于伸出了脑袋,露出两只乌亮的黑眼珠子,杜梦连一看,竟是一只雪体通透的白狐。这一带竟然还有狐狸,他惊叹之余更多的惊喜,想那白色狐狸定不是孤身前往,说不定窝里还有几只小的在嗷嗷待哺呢!想到这儿他手里的枪放下了,此刻他忘记了来打猎的目的,而是静静观赏。   那白狐见此处并没有什么猎物,便轻盈地离开了,去往他处了。它的白色长毛闪着光泽,就像天上的白云一样。它不见了,应该又钻进了哪个草堆里去了吧。   杜梦连见它走了便站了起来,他决定回去,今天不打猎了。打再多的猎不过是徒增杀戮。   他骑着不离返回宿舍,却见着远远的一个人朝他赶来,离近了一看居然是谭殊君,她正骑着马朝他招手:“勤飞哥哥!”   “小妹你怎么来了?”他很吃惊,莫非发生了什么事?   “我想和你聊聊!在屋子里聊天太压抑了,还是郊外好!”她笑着跨下了马,他也从马上下来,两人牵着马在雪地里走着。   “其实那天……”她不好意思地笑笑说,“那天我太冲动了,让勤飞哥哥为难了呢!”   见她在道歉,他也会心地笑了,说道:“哪有,我的行为也激烈了点。”   “嗯,我想,我不应该让你左右为难,你是有妻子的,我不能拆散了你的姻缘啊。”这是她左思右想才决定的,她的幸福不能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谢谢你的理解,虽然我的妻子早已离开了我,但我也不能辜负她,我想小妹你也能找到属于你的那个人的,你又漂亮又善良,谁不喜欢呢。”他停下脚步郑重地说道。   被他夸得她都有些害羞了,表面虽然在客气在释怀,但她心里终究还有不舍与眷恋。   他们骑上马往回奔去,来到宿舍门外,她说:“以后我就不来了,今天再让我为你做最后一次饭吧!”   他点点头说:“好。”   她先回房间,他则将马牵去马棚,将她的马和不离关在一起,又给它们喂上饲料。弄完正欲转身回宿舍,却听到一声“嘣——”的一声巨响。   宿舍发生了爆炸!    ☆、失落   他急忙奔去,大声喊道:“小妹!小妹!”可整个宿舍都乌烟瘴气,弥漫着黑烟与硫磺的味道,屋内摆设都被炸飞炸乱,一个娇弱的身躯被废物掩盖着,身上铺满了灰尘。她已一动不动,头上身上都是血迹。   他呛了几声,强忍着咳嗽的气息蹲下小心地抱起她,唤道:“小妹,小妹你怎么样!”   而她没有了知觉,不会说,不会动。   他迅速地将她抱出了房间,而刚走出宿舍楼,后方又发生了剧烈的爆炸,整个楼房都塌了!他避闪不及,剧烈的波动震到了他的内腑,颠簸中世界仿佛都摇摇荡荡,他支撑不住跌倒在地,口中流出鲜血,但双臂仍紧紧抱着谭殊君,用身体替她挡住烟霾与尘土。   外头是明亮的白雪,后面是浓烈的硝烟,天地之间两茫茫,彼此之间混为一体,如黑白两界,互为所生,又相爱相杀。   有抢救声,有脚步声,有责骂声,有应答声,有好多的声音,他们在干嘛,他们来去匆匆,他们身子是正的,影子却是斜的……   杜梦连听着耳边的一切,却没有力气睁开眼,他极力想挣开,想醒,想动,想开口,却毫无办法,是梦靥吗,还是现实的残忍?   可能都是吧,不管是什么结局总归他都要接受。   谭殊林哭着跑过来摇摇他的身躯,说道:“小妹她快不行了……你醒来去看看她啊!”   什么?小妹,她快死了?不会的,不会的……   杜梦连怔然醒来,瞪大了双眼,连滚带爬地跑去急救室。医生正在竭力抢救,病床上的她气息微弱,身体仿佛僵死般,脸上都是伤痕与血斑。   之前还是鲜花般的灵活人儿现在却似滩泥,他接受不了,要不是她,现在躺在那儿的人一定是自己!为什么,为什么每次都是她救的自己,为什么自己不死了一了百了,还要反复伤她的心!这辈子欠她的债,恐怕到下辈子都还不了了……   他跪在她的病床前,用颤抖的声音说道:“小妹,你醒醒吧,你回来吧,你不是还要做饭给我吃的吗,你起来做啊!我早已习惯吃你做的饭菜了,真的很好吃,我早已习惯生活有你的身影了,你醒醒吧,不是说我要娶你的吗?你醒来我们就结婚啊!”   在场的人听着都流下了泪水,医生安慰他道:“杜先生,你也有伤,先出去休息吧,我们会尽力救治谭小姐的!!”   他不肯走,一直赖在地上,最后实在不行被其他人拖了出去。   “请,请一定要救活她!求求你们了!拜托了!”杜梦连梗咽道。   他走出急救室,默默蹲在墙角,沉静不语。他的眼眶微微泛红,凌乱的衣衫实在憔悴不堪。   究竟是谁做的,是谁想制他于死地?!!   他愤怒地想着,抓着头发敲着脑袋,苦苦寻思设想着,却找不到答案。   这时谭付洲也急忙赶来,见到杜梦连后上来就给了他一巴掌,怒道:“你是怎么照顾她的?!为什么会忽然爆炸!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直接把你给毙了!!”   谭殊林在旁边解释道:“不是勤飞哥的错,这事不能怪他。”   “你给我闭嘴,这边轮不到你说话,你快去给我调查,究竟这事是谁做的!”谭付洲踹了一脚谭殊林。   “是!”谭殊林连忙答应且恨恨地说“我一定将那个□□的给抓到,然后碎尸万段!”说完他就跑了出去,叫上一帮人前往事发地。   杜梦连和谭付洲此刻只能焦急地等待着,他们眉头紧锁,手心里都是汗。   等了整整半天,急诊室的门才终于被打开,主治医生走了出来对他们说道:“谭将军不用担心,经过我们抢救谭小姐已经脱离生命危险。”   听到这话他们才松了口气,又问道:“她醒了吗?有没有伤到其他地方?”   “这正是我要说的,她虽然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但当时离炸弹较近,她的身上有很多地方被炸伤,脸部被划伤也就不说了,更严重的是她的腿骨被炸弹给击穿,虽然碎片我们已经取出来了,但膝盖骨却受到造成永久性损伤,今后估计是不能站立行走了。”   “什么?”他们二人简直不能相信医生所说的。   “医生你再想想办法吧?你不是从法国留学回来的吗?一定有先进的方法来治疗啊?我女儿她不能做个瘸子啊!她还没嫁人啊!”谭付洲激动地抓住医生的手说道。   “具体情况我们还要继续观察,您放心,我们一定会尽最大能力来救治她的!”   “好!好!你快进去,快进去!”谭付洲表情复杂,曾经兵临城下他都没有这么紧张过,然而为了独女,他却慌张到差点晕眩。   居然敢在他谭付洲的地盘上杀人放火,简直不要命了!!   他对杜梦连说道:“你在这儿给我寸步不离地守着她,直到她醒过来!”   “是!”杜梦连遵命着,事到如此他哪还有什么心情离开呢!   谭付洲转身离开了,他要亲自查处这件事,他要让凶手绳之以法,不!是曝尸三日!   调查结果有了进展,现场废墟里发现了两具尸体,应该是纵火者来不及逃走而被炸死的。但这两具尸体被炸得残缺不全,很难辨别是什么身份。   “有人认识他们吗?”谭付洲问在场的各位。   “将军,他们的脸已经面目全非,实难分辨,需要运回去再做研究。”一个下属说道。   “需要这么麻烦吗?从他们的服饰和身上的物品查不出来吗?”谭付洲质疑着。   “这……我等属下再去看看。”说话的下属立马耳红面赤地去重新调查了。   这两具残尸被摆放在烈日下,他们没有想到在完成任务的同时,自己也会丧命。但他们已经提前准备好各种意外了,于是都穿着最简单的服饰,身上也没有佩戴任何饰品。   这对侦察加大了难度。   谭殊林不满工作进度,亲自研究起尸体来。他戴着白手套,拿着放大镜仔仔细细地研究着他们的头颅,不一会儿摇摇头,又开始往下研究,似乎上身也没有什么特点,更何况还是缺胳膊少腿的。他命令旁边地人说:“给我把衣服扒了。”   旁边的人都不理解,难道衣服里还藏有玄机?但都照做了。两具尸体被扒得赤条条,但又黑乎乎,令人作呕。   谭殊林又研究了一遍,当他看到其中一具尸体裆部的时候,忽然“嘿嘿嘿”地笑了。   周围的人以为他疯了,对着尸体有啥好笑的。   他却边笑边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说:“哈哈,我知道了。”   “老大快说说!”他的属下们很好奇,都围过来想听答案。   谭殊林慢慢叙道:“这两个人是杨战的部下,是杨战策划来偷袭杜梦连的。他这小子倒有心计,一是想为父报仇,二是想除掉杜梦连后,我方就少了员大将,今后打起仗来会多几成胜算。”   “那个老大,你从哪里看出来他们是杨战的部下呢?”他们还是不解。   “呵,这个说出来不雅,反正他们是就对了。”他神秘道。   因为他看到其中一具尸体只有一个睾-丸,当杨战还和他是好朋友的时候,曾经悄悄地告诉谭殊林的。杨战曾这么说:“小谭,跟你说个好笑的事,今天我队来了一个新兵,他只有一个蛋。”   “不是吧,你怎么知道?”谭殊林问道。   “我命他们两分钟之内必须洗完澡,他速度慢裤子也没来得及穿,被我不小心看到的。”杨战说完又忍不住笑了。   “切,没啥好笑的,有些人一个蛋都没有呢,不也活得好好的。”谭殊林呛他一句。   “天呢,这世上还有人没有蛋?不会是你吧!”杨战说完要去扒他的裤子,“让我看看,以证你的清白。”   谭殊林见状立马溜走了,边溜边喊道:“你这个色狼,女人都没蛋,你去找女人吧!奶奶的!”   ……   谭殊林回忆着当时的情景,心中触动万分,曾经的挚友,为何如今成了殊途。曾经说过要一起打天下,要坐拥半壁江山,现在却成了彼此的仇敌。   他刚刚喜悦的心情此时又变得沉闷起来,狠狠地踢着脚下的石块。   而杨战此时正在黑河,听闻任务失败,心里一团乱,正琢磨着第二次的刺杀计划。他跪在他爹杨金泰的牌位前,低语着:“爹,我一定要替你报仇!我与谭家势不两立!”   这时电话响了,他烦躁地站起来去接听。   耳边却传来熟悉的声音,那个声音说道:“阿战,好久不见!”   杨战每根汗毛都竖了起来,怎么会,他们竟然这么快就查出来了?他心里虽慌但表面却不服输道:“是啊,好久不见!小谭,是不是又想哥哥我啦?”   “是啊,我想你想到恨不得毙了你!你就不能好好给我待在黑河种玉米吗?你是我谭家的对手吗?我知道你向来不喜欢杜梦连,但你暗杀他就不对了,真正要干掉你爹的人是我谭家,有本事你冲我来!你知道吗,我妹妹被你害惨了,她被你炸伤了到现在还昏迷不醒呢!!!”谭殊林越说越激动,声音都带着哭腔,“小妹也曾喊你一声战哥哥,你也很喜欢她不是么?”   杨战听后浑身打着哆嗦,心里暗骂那两个废物办事不利,但他嘴上说道:“呵,关我什么事?我现在跟你们谭家已经划清界线了,我恨不得你们都死了好!”   “你变了,阿战,你从前不是这样的……”谭殊林冷冷且略带失望地说。   “杀父之仇怎能忘,我也不想这样,但杜梦连那□□的不给我爹留一条后路,我能坐视不管吗?其他的不说了,我知道你们不会放过我的,有胆就放马过来吧,你我决一死战!!!”杨战说完便将电话狠狠挂了。   他已经失去理智了。   什么都没了。爹没了,地位没了,连友情也没了。   他不甘心啊,他痛苦不已,他肝肠寸断。   他一定要出了这口气,他也恨爹为何好好的忽然要反叛,放着好日子不过,却去走那独木桥?但再恨也没用了,爹也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他自己也连夜逃到了黑河老家,要不是谭殊林网开一面,估计谭家军队早就打过来了……   盯着一望无际白茫茫的玉米地,他无奈地叹了口气。    ☆、决一死战   两天后,谭殊君醒过来了,得知自己的双腿不能行走后,她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哭泣。杜梦连不知该怎么安慰她,只是一直守候她身边,喂食喂饭照顾她。   一个午后,吃完饭她对杜梦连说:“勤飞哥哥,虽然我已经这样了,但我不难过不后悔,因为只要你好好的,让我怎么样都值得。”   “谢谢你,殊君,谢谢你。”站着的他不禁搂她入怀,内心五味杂陈。   在他怀里,谭殊君流着眼泪,这是她第一次听到他这样称呼她,她好开心,她就是这么傻。即使这次爆炸她不幸死了,心里也是笑着的吧,至少他会记住她一辈子。   “殊君。”他说。   “嗯?”   “我们结婚吧。”他终于下定决心鼓起勇气说道,这个女人为他承受了太多太多,他不能再弃她不管了。   “你是真心想娶我吗?”谭殊君对他的这句话还是有些迟疑,“从前健康的我你都不愿多看,如今残缺的我,你愿意守候一辈子?”   杜梦连听后叹息道:“其实我的心早已死了,在遇见你之后我才又重新感觉到这个世界是热的,如果你不愿意嫁给我我也不会强求,也不过就是继续将我的心打回原形罢了。”   “别说了,勤飞,我愿意嫁给你,我也不想你的心再继续冰冷下去了。”谭殊君打断他的话,真诚地看着他。   “好。”   他们两个人说着笑着,仿佛忘记了彼此的伤痛,至少,此刻又是幸福的了。   将军府。   谭付洲召开紧急军事会议,誓要剿灭杨氏残党。但小小杨氏不必倾动全军,只需派出精锐部队前去平乱即可。谭殊林郑重站起来对父亲说道:“我愿带着我的部队前去抓获杨战,让他俯首认错。”   谭付洲看着他,嘴角不禁一丝冷笑:“让他俯首认错?呵呵,呵呵呵,哪有这么简单,我要你带着他的人头回来见我!”   偌大的会议室里此刻压雀无声,空气中回荡着谭付洲刚刚的言语,“我要你带着他的人头回来见我!!”   不一会儿,人声沸腾了。   “是啊,要让他死无葬身之地!”“可不能便宜了那小子,竟敢太岁头上动土,活腻了。”“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杀杀!”   全部都是杀,说出来真的很容易。   谭殊林站立着,额头上,后背上,密密流着汗,他脸色苍白,双手颤抖不已。   谭付洲见他面容有所异动,说道:“怎么?你是没把握?还是想徇私啊?”   “额,不是的,父亲,我照你说的做,我会把他的人头带回来给您!”他鼓劲说着。   “什么,你说你要把谁的人头带回来?他是指的谁?”   谭殊林控制着内心,面对父亲一次又一次的反问,他只能强忍着,他脸上一阵怒红,大声说道:“杨战,我要把杨战杀了!请谭将军放心!!”   场下一阵掌声。大家都叫好。   “好,我现在正式任你为先锋,杜梦连辅佐你,我给你们三支精锐部队来指挥作战,我倒要看看你们几天能将杨氏贼子来俘获。”   “是!”谭殊林表面自信地答应着,其实内心无比纠结。   回到住处他倒卧在床上,回想着与杨战之间的点点滴滴。   他们是一起长大的,杨战比他大两岁,所以很是照顾他,教他骑马射箭,潜水捉鱼,还到处去游玩,最远的地方就是他们前两年同去过江南辜城……原以为会是一辈子的好兄弟好朋友,却阴差阳错,阴差阳错啊……   父亲这次也是有意考验他,教他不能感情用事,因为战场无情,随时都会有背叛与杀戮,哪怕是最亲近的人,所以他必须狠心地去接受!   去接受这个不能接受的事实……   说行动便行动,说打就打,战事讲究速战速决,禁拖泥带水。   杜梦连暂时告别了谭殊君,跟随谭殊林前去战场,谭殊君对他说道:“注意安全,我等你回来!还有,如果见到战哥哥,请留他一个全尸。”   杜梦连答应了她。   谭殊林也已准备就绪,穿着整齐肃穆的军装,表情沉重地出发了。   一路上,乌云密布,大块大块的黑云漂浮在天空中,但又不见下雨,也没有下雪。   天地间仿佛悬浮着一个极大的磁铁,将亲近的人分开,又将仇恨误解紧紧拉近。   扯也扯不开,撕也撕不掉。   而杨战这边也紧密待发,他的手下虽然只有三千人不到,却都对他忠心耿耿,誓与他共存亡。他又与邻山的寨匪相接,希望到时他们能助自己一臂之力。   各方各位他都安排就位,但是否真的能抵御谭殊林的部队,他却没把握。   这个季节不适合打仗,西伯利亚的冷风刮得大地呜呜得响……   谭殊林他们行走了三天四夜终于到达了中国的边境之城——黑河,人员都有些疲惫,他下令先原地休息半天,杜梦连却阻止道:“现在正在刮风,不宜停留太长时间,战士们会伤风。”   谭殊林听之有理,将半天时间改为一个时辰。   他们望着周围的地貌风景,并无异样,雪地里冒着几株枯枝杂草,远处也是老树横生,一切都太安静了,仿佛杨战并不知道他们要来索命。   但谭殊林他们不敢掉以轻心,一切谨慎为好。   休息完毕他们继续前行,路途中毙掉了几个埋伏的小兵,接着陆陆续续地又出现了一些游击人员,左一榔头西一拐棒的伏击他们,打得他们莫名其妙。   “原来杨战早已准备好,正面交战他不是我们的对手,所以只能用这种乱沙似的的打法,呵呵,他是在欺负我们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杜梦连说道。   “我们只有加速前进了,直击他的老巢。”谭殊林说。   “是的,这是一方面,不过他使的这个只是雕虫小技罢了,他忘了我们带什么来了?”杜梦连边笑边将后方几座神秘的武器掀开面纱。   谭殊林看后也不禁笑了,“有了它,杨战再派多少苍蝇来我们都不怕了。”   这个神秘武器就是山炮,谭付洲今年最新研制的,射程达数十米至数百米不等,这次总带了十余辆,也算是试试手。   有了这个武器,打得游击队不再游击,因为没有了胜算,死伤率又太高。   连邻山的土匪也不帮杨战了,恨不得要搬山走,免得受牵连。   杨战的三千死士面临正面交锋,却也不胆颤,各个冲上前线,飞沙走石。彼此交战太惨烈了,流血变成了平常事。伴随着炮声,枪声,刀声,嘶喊声,整个战场一片混沌,如同锅子里煮着的饺子般沸腾着。一切都是可以牺牲的,但手中的旌旗是不能倒的。   不过一天时间,杨家武力就败下阵来,谭殊林亲自骑着飞快的马匹闯入了杨战家,却找不到他,家中已无一人。   逃了?谭殊林的心里居然一阵轻松。   他返回大本营,对杜梦连说:“我没找到他,或许在交战中死了。”   “也许,但不管怎样,活要找到他人,死也要找到他尸,不然如何向将军交代?”杜梦连说。   “活人是找不到了,如果死了,难不成还要一具一具找尸体?”谭殊林疑问道。   杜梦连沉思了片刻,转头对谭殊林说:“说实话,我感觉他没死,这里是他的地盘,哪能这么容易死,这样吧,我再去四周搜捕搜捕。”   “哦……好吧。”谭殊林见他执意要找到杨战,也不便说什么。他心里希望杨战逃得远远的,不要被任何人发现,尤其是杜梦连。   见杜梦连走后,谭殊林去清理战地,战场死伤无数,好多年轻的生命就这样消失了,消失在这场毫无意义的战争里。谭殊林站在印着大大的“谭”字旌旗下,一阵唏嘘。   两个时辰过去了,谭殊林正清点双方死亡人数时,一个小兵骑着快马赶了过来,冲他喊道:“少将军,少将军,杨逆贼找到了!!杨逆贼找到了”   “在哪儿?!”他急问道,他迫切地想知道杨战的藏身之处。   “在东南方向第一座山的山腰上,逆贼已被围住,杜旅长派我来叫您过去,就等您处置了。”那小兵嗓门洪亮,大声汇报着。   “好,好,我这就去。”他说道,话语略带无奈,呵,他终究还是被发现了。   谭殊林骑着马飞奔过去,此时已近黄昏,残阳照着雪地,一切都是温馨的暖黄色,而在他看来,自己走的却是一段绝命路,是杨战的黄泉路。他希望这段路长一点,再长一点,最好没有目的地,然而事与愿违,他很快就到达了那座山,骑着马来到山腰处,远远的就看见了那张好久没见到的脸。    ☆、代价   那张脸也见到了他,他们彼此竟无语相对。   谭殊林见着杨战孤立在一棵高高的白杨树下面,穿着一身白色丧服,神情竟是轻松而淡然,他的周围被拿着枪火的士兵团团围住,他走不了,他也不想走。   谭殊林跨下马走向前,笑道:“阿战,你还是走不出我的手掌心。”   “离开了你的手掌心,我也什么都不是。”杨战说道。   谭殊林叹了口气说:“你为何执意要走这条路?为何一定要跟我作对?为何一定要让我为难?”   杨战并不回答他,只用两眼看着他,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说话呀!你这个混蛋!现在怎么老实了!啊!”谭殊林忽然发怒地上前揪住他的衣领,摇晃着他。   “我只想替我爹报仇!”杨战回道,并用手推开谭殊林。   “呵,就为了替你爹报仇,就死了这么多无辜的士兵,你高兴了?”   “是的,我很高兴,这不,也不把你引来了?”杨战笑道。   “你我不必兵戎相见,也不该如此相见。我们……是兄弟啊。”谭殊林略带伤感道。   太阳落山了,山中变得阴沉起来,彼此的面容也变得看不清了,只是听声音还是能知道对方的心情的。白杨树被风刮得沙沙作响,杨战的白衣看起来倒是更显清冷了。   “跟我回去吧,我再向父亲求求情,哪怕他处罚我我也认了。”谭殊林小声地对杨战说道。   谁知杨战听后竟笑了,扶着白杨树,一直笑着在摇头。   “听你说这句话,我死也值得了。”杨战停住笑声,认真说道,“我没看错你,你是我永远的知己。谭将军定是要我死的,谁说都没有用,我佩服他,是我自己咎由自取,死有余辜。你也不必说了,我之所以没有逃走,是因为我要成全你。”   “你说什么?什么成全?”杨战并不懂他的意思。   “拿枪,朝我开枪,你就立功了,你总不能一直低人杜梦连一等吧。”他不懂,杨战就解释给他听让他懂。   谭殊林听闻后却严厉拒绝了,“你开什么玩笑,我需要靠你立功吗?你算老几啊!”   “不管我算老几,与其死在别人手里不如死在你手里,这是我此生最大的心愿了。”杨战默默掏出腰间的□□,上了镗,“如果你不开枪,我就假装朝你开枪,到时候我还是要死。”   谭殊林还是愣在那儿,他怎么下得了手!   “快点!带着我的人头去领赏吧!”杨战大声对谭殊林喊道。   “不!我不!”谭殊林手里捏着枪,却怎么也举不起来,为何他们到了这个地步,这太残忍了,他的眼睛一直盯着杨战,快盯出血来了,也许他一开枪,此生,就在此别过了,彼此再也不能嬉笑怒骂,亦不能并肩作战了。   此刻他多希望自己是个逃兵,抑或是替阿战死。他闭上眼睛,他无法面对对方的眼睛,怕会心软,怕会心痛!如果现在来个晴天霹雳把他劈死该多好!   他叹了口气,人这一生谁会不死,只是阿战先走一步罢了,就让他先走一步吧……   “阿战……好,我答应你,你好,好,地,走,吧……我们下辈子还是好朋友……”谭殊林眼里迸出了泪花,随着泪花飞溅的还有那颗夺命的子弹。它击穿了杨战的头部,杨战闭上了眼睛,倒在了大树底下。   周围的人都退去了,只有谭殊林一个人在那里,跪在地上,抽泣不已。   天空中飘起了雪,几天没下雪了,此刻便下得非常得大。谭殊林抱着杨战的尸体,看着他冰冷的脸庞,多么的安详,他穿着白衣真的很好看,只是这是自己第一次看见也是最后一次看见了。   “你这个臭阿战,死都不让人省心,跑到这么偏远的地方来,还要让我驮你回去,唉,算了算了,谁让我欠你的呢……”谭殊林默默说着,将杨战伏在马背上,他自己牵着马一步一步地走回去了。   泪水已经干涸,或者是在心里淌着,只是外表看不出来。   夜深着,大雪下着,谭殊林将杨战埋葬在了一片杨树林下,面朝着西南方谭家的方向。   “你不是向着我谭家,你是向着我,以后有机会,我会回来看你。”   谭殊林对着小小的坟丘默哀着,这一刻,他仿佛重新认识了这个世界。   只是成长的代价太大了。   不是谁,都付得起。   次日抄完杨氏的家,他们便凯旋归去了。   路上,谭殊林沉默不语,没有了往日的神气,杜梦连知道他的心事,也不去打搅他。   谭付洲对他们的这次行动基本满意,虽然儿子将对手的尸体埋葬,但也证明他是一个有仁慈之心的人,这事儿就让它过去吧!   全军又开了一次表彰大会,谭殊林的风头第一次盖过了杜梦连,只是这样的风头压在他身上有如千斤重,他承受不起,他宁肯不要!他承认他不如杜梦连心狠,不会像他那样踩着鲜血往上爬!   谭殊林病了,一直打着哆嗦神志不清,嘴里还喊着“阿战阿战”。谭付洲请了几个驱灵的高人来作法,这才好了起来。   他们谭家调整休憩了两个月后,迎来了谭殊君和杜梦连的喜事!   此时正逢正月春节,大地回春,家家户户喜迎新年,谭殊君也终于做了杜梦连的新娘。她知道杜梦连是个传统的人,便也为他穿上了古典红装,披上红色盖头,涂上胭脂水粉,画上浅细眉黛,点上朱色唇脂。   没想到这一装扮,倒像是变了个人似的,比以往更美上了好几层。   她也期待能瞧见他,是何等模样,是否满面笑容,是否英姿飒爽,是否温润如玉。   终于到了吉时,他们拜了天地,进入洞房。他吻了她,对她说道:“谢谢你,殊君,我会用一生好好来报答你。”   她却摇摇头说:“不要说什么谢不谢的,我要你说爱我,好不好。”   他沉默了,看着她柔情似水的眼睛,是那样的似曾相识,远看很遥远,近看很熟悉,他见过的,他从未忘记,他说:“我爱你。”   可心里却还加上了另外两个字。   谭殊君满意地依偎在了他的怀里,甜蜜地说:“我也爱你。”   红烛摇曳,夜深人静,人在东北,心在空中,随着冷风荡啊荡,能否回到故里,借着星光,照到你的面庞。   次日,杜梦连帮着谭殊君穿好衣服,抱着她坐上轮椅,吃过早餐后又推着她出去呼吸新鲜空气。现在他们住在谭府,条件要好很多。他们在花园里散步着,说着笑着,空气里有些雾气,他们也不在意。   谭殊君说:“我现在好想出去转转啊。”   “好啊,你说去哪儿?”杜梦连说。   “不是去大街上,而是像国外蜜月旅行那样子的。”她满怀期待地说。   “蜜月?什么是蜜月。”他问道。   “哎呀你笨啦,就是国外人结婚后都要出去游玩一段时间,这就叫度蜜月。”她嗔道。   杜梦连这才明白道:“原来如此啊,可以啊,说说你想去哪儿吧?”   “嗯,我想去……嗯,唉,可是我这双脚不方便啊!”她懊恼道。   “这有什么,以后我就是你的腿,你想去哪里我就带你去哪里。”   “你真好……”谭殊君心里很感动,终于说出了自己想去的地方,“我想去你的故乡看看……”   “什么……”杜梦连没想到她会选择这个地方,而这个地方他一辈子都不愿再回去。   谭殊君见他面露难色,便小声说道:“我们不一定要回你的家,我们可以在周边转转,我几年前也和哥哥去过辜城,真是美极了,心想今后一定要再来一次。”   “这……”他心里又何尝不愿意回去,奈何故乡之景还在,故乡之心却已乱,故乡之人还在,故乡之情早已断。   “不如换个地方吧,辜城咱们以后再去。”   谭殊君却低下头,一脸惆怅的样子说道:“你还是怕带我这个丑媳妇回去见公婆。”   “不是的,你误会了,唉,好吧,我就带你回去,只是我那恩断义绝的哥哥不知见到我是何感想。”   “原来你还有个哥哥啊!”谭殊君第一次听他说,她对他越来越好奇了,他究竟还有多少事隐瞒着呢?    ☆、重返故乡   谭付洲对女儿的提议倒是不反对,因为辜城的警长是他的老乡,到时候打电话让他照应一下,同时他也派了一群保镖明里暗里地保护他们。但他的建议是现在还不能去,等天气暖和点了再去,正好让谭殊君在家再养养伤。   可自此杜梦连却变得心事重重,似乎不是很开心。   到了四月末,樱花绽放的季节,他还是顺了行李,将衣物日用品都装进了行李箱,准备同谭殊君一同回故乡。他穿上了长衫,谭殊君也换上了浅色旗袍,他们都打扮得很普通很低调。上了轮船,他们只是待在客房里,偶尔杜梦连推着谭殊君出来透透气。   大海的颜色很多变,一会儿是浅蓝,一会儿是深蓝,一会儿又变成了黄色,海鸥倒是很肆意,想飞就飞。云朵遮着太阳,又移开,又遮住,断断续续,挡着的阳光也变得不再强烈。一些鱼游出水面,激起一圈浪花后又不见了,不知它们都去了哪里。甲板上人来人往,多少人在当着过客,来去匆匆。   经过几日舟车劳顿,他们终于来到了辜城,而杜梦连却连呼吸都透着一丝紧张与激动。他终于要回家了!他终于又踏上了这寸故土!他终于不再以一个弱者姿态去见他的哥哥了!他甚至可以见到梨胭……   虽然曾想着永生不见,可真的可以再见时,他竟有些期待。   他们都过得好吗,有变化吗,应该早已儿女绕膝了吧……   辜城的天气还是那样怡人与湿润,他猛一回来倒还不适应,而辜城警长早已准备好了车辆来迎接他们,还预备了酒席为他们接风洗尘,但被他们婉言谢绝了。他们来到了杜府前,下了车,杜梦连将谭殊君抱入轮椅上,推着来到了杜府大门前。此时大门关着,深棕色的大门还像往日那般高大,肃静。   杜梦连轻轻扣着门,心突然跳着很快。他曾不止一次地设想过回来的场景,有杀气腾腾,有刀光剑影,有冷言冷语,有喧宾夺主。就是没有想过是此时这般的客气,仿佛是远方的亲戚来串门,亦或者是相交的好友来探望。   扣着扣着,门开了,是一个不曾见过的杂役,一个年轻人。他见着杜梦连说:“请问你找谁?”呵,他不认识自己也是很自然的事,被囚禁三年,又远赴他乡四年,整整七年没做过这家的主人了。   他说:“我找你们大少爷,杜蓝青。”   那杂役说:“大少爷?噢,你找我们杜先生啊,他正好在家,你在这儿等会儿,我去通知他。”   “好,麻烦你了。”   原来他已经不叫大少爷了,是啊,年岁飞逝,二少爷都没有了,哪还需要分别什么大少爷。   不一会儿那杂役飞奔而来,气喘呼呼地说:“对不住对不住,快请进来吧。”还帮着杜梦连把谭殊君抬了进来。   杜梦连边走边看着这杜家宅院,依旧是几年前的摆设,屋檐还是那个屋檐,砖石还是那个砖石,就连花草树木都也只是变些颜色罢了。空气还是那样的清新与忧郁,但感觉仆人少了许多,整个宅院显得冷冷清清的。   地面有些潮湿,他推着谭殊君小心地走着,走廊的石头缝里长着些小杂草,零散地冒出头,像他小时候和哥哥下过的围棋子。   杜蓝青这时从客厅赶了出来,在他见到杜梦连的一霎那,眼角竟划过泪水,他转过身用衣袖擦了擦,又转过身来面对杜梦连,用颤抖的声音说:“二弟,你回来啦?”   杜梦连恨恨地盯着他说:“大哥,我回来了,我回来了!”说完竟也流了泪,为何自己没忍住,为何?为何?   “恨我吗?很想杀了我是吧……”   “是的,天底下没有比你更心狠的大哥了。”   “那你来杀我吧,只要能解你的心头之恨!”   “不,我不会杀你的,因为……你是我的哥哥呀!你是我的亲哥哥呀!”   杜梦连对他咆哮道!   “二弟……”杜蓝青一时自责难当,跑过去紧紧地拥抱住了他,“对不起!是大哥错了,是大哥错了!是大哥丧尽了天良才那样对你的……你走后大哥每天想着最多的人就是你,想着你过得好吗,有没有吃苦,有没有被欺凌……”   “有有有,你说的都有,但最苦的就是有家不能回,有话不能说!”   “二弟……”   兄弟二人彼此沾湿了肩头,诉说着这些年的苦衷,竟久久不能释然。   谭殊君在旁也默默抽泣着,原来他一切烦恼的根源就在这里。   拥抱了好一会儿他们才放开,杜梦连对杜蓝青说:“对了,忘了跟你介绍了,我结婚了,这时我的妻子谭殊君。”   杜蓝青点头示意道:“弟妹好!只是弟妹为何坐着轮椅?”   谭殊君正欲开头却被杜梦连先说道:“她是为了救我的性命才被炸伤双腿的,她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人。”   杜蓝青听后立马向她作揖道:“多谢弟妹救命之恩。”   谭殊君见状都有些难为情了,连忙说道:“大哥不必如此,为他我是情愿的。”   见着他们夫妻两个情浓义厚,杜蓝青也就甚感欣慰了。他们又在客厅里絮叨些家常,聊了半日,也不见有其他人来,杜梦连不禁好奇地问:“大嫂她们呢?”   “你大嫂她……死了。”杜蓝青低语道,他已不想再提这件事,但对二弟的疑问他又不得不说,“你懂的,我一向有负于她……但最终也还是辜负了。”   杜梦连看着哥哥,感觉几年不见他沧桑了许多,以往的气宇轩昂和锐利锋芒此时也沉淀了很多,眼神亦满是和善与平静。   “那……”杜梦连实在说不出口,最终还是咽下了那句话。他想问“那她还好吗?”却成了彼此的禁忌。   “那爹还好吗?身体现在如何了?我想去看看他。”   “爹前年已经故去了。睡梦之中的事,没受什么苦,也算是喜丧。”   什么,爹死了?杜梦连心里一阵悲伤,早年爹最喜欢他,而临终前却未能再见一眼,见一眼如今早已懂事的他。他又忍不住落泪,而杜蓝青递了块手帕给他。   “我要去给爹拜拜,磕个响头。”杜梦连擦完泪水说。   “好。”   杜蓝青带着杜梦连夫妇来到杜家祠堂,祠堂里幽静庄重,杜家先祖的牌位都被整齐地排列着,放香火的台子上此时正烧着两柱高香。杜梦连一眼就看到了父亲的灵牌,他朝着排位跪了下来,磕了三个响头,念道:“爹,您的小儿子回来看您了……儿子不孝,让您抱憾而终,儿子只能来世再报答您的恩情!但是请爹放心,儿子已经成家立业,过得很幸福,这是您的儿媳妇,名叫谭殊君,我们很好,爹您不用再担心我了。爹……”   谭殊君腿脚不方便不能下车跪拜,只能双手相握,郑重说道:“爹,儿媳妇虽然没能亲眼见到您,但感谢您生养了勤飞这么优秀的儿子,谢谢您,儿媳妇会和他好好地过一辈子,请您放心!”说完双眼紧闭,以示孝道。   跪拜完毕,杜梦连一行人走出祠堂,杜梦连却突然向杜蓝青道别,杜蓝青却阻止道:“二弟才来怎么要走,这里也是你的家啊?”   杜梦连却笑道:“我已有自己的家,路途虽遥远却有殊君陪伴,这几日回来是想带殊君到处走走的,她特别喜欢辜城的风景。我已在外面旅店定有包间,不麻烦大哥了,有机会改日再来看你。”   杜蓝青见挽留不住,便嘱咐道:“你在东北可要小心谨慎啊,毕竟刀枪无眼,安全第一。”   “好,我走了,大哥,你别送。”   “嗯。”   杜梦连和谭殊君向杜蓝青告别后就离开了,由于推着轮椅,他们走得很慢,杜梦连脑海里满是哥哥消瘦的身影,和未能见到父亲的愧疚,以及对那句未敢开口询问的遗憾。   杜府很大,谭殊君感觉像是走进了一座典雅的园林,她睁大双眼左看右看,其实她是很想在这里住上几天的,只是不知为何杜梦连却执意要走。   杜梦连心中想快些走,腿却迈不开步子,只得一步一留念,一步一纠结,慢慢地前行着。几年不见杜府里倒也种上了几排樱花树,风吹花落,洒下一片白的粉的花瓣甚是好看。杜梦连折下一小段花枝递给谭殊君,谭殊君欣喜地嗅闻着,笑容满面。   他也笑着,似乎好久都没笑了呢,这里是他的家,他的笑容里也充满着温馨的味道。马上就要走到大门口了,他却忽然四处张望着,眼神在搜寻着什么。   可周边还是寂静如霜。   大门正向他招手,时间正催赶着他,连谭殊君都问道:“你累了吗?”他连忙说没有,不累,一点都不累。   怎么会累,就算在这里再转上一百圈都不会累的。   可最终还是走出去了,外面又是另一个世界。他漠不关心的世界,疲于应对的世界,真实的世界。   他转身看着大门被渐渐关上,突然慌乱到无法呼吸,这一关上,不是何时能再来,也许是几个月以后,也许是几年以后,也许就再也来不了了。生于乱世的悲哀,他怎会不懂。刀剑上舔血,炮声里欢歌,生死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他对谭殊君说:“稍等一会儿,我进去一下,忘了拿一样东西。”说完就冲了进去,他奔跑着,血在沸腾着,他再跟自己较劲,也是在争取着自己的时间,仿佛在完成自己的遗愿。    ☆、重逢   快出现,快出现啊,你到底在哪里?!   梨胭,让我再看你一眼,就远远地看一眼……   一个酿跄,他瘫坐在花圃旁,眼圈泛着红,又抓着自己的头发,不知如何是好。他从没这么无助过,就像那日中枪漂浮在大海里一般,没有任何可以救援的东西,除非是老天不让他亡。呵,可今日还不如那日,人活着有口有手,却不能争取,不能叫唤。   似醉,似亡,似行尸走肉,似一滩烂泥。   时间不多了,他只能离开了,这个跟他已经没有什么关系的家了。忽然,他眼前一亮,一个梳着两根辫子的女子从他面前走过,她手持着什么,端着步子小心翼翼,身形什么的都跟她特别像。他冲上去掰过那女子的肩膀,那女子“啊”地一声手里的茶杯掉落在地,茶水也泼了。   啊,原来是个侍女,只是背影特别像罢了。   他连忙道歉道:“对不起对不起,我认错人了。”说完蹲下帮她捡起茶杯,还好没碎。   这时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小兰,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他缓缓地站了起来,转过身去,在他面前的就是他那朝思暮想,魂牵梦萦的脸庞。   还是跟从前一样的美丽。   只是发型变了,衣服也变了,连看他的眼神也变了。   她也愣住了,万万没想到他会此时出现,本以为他不会再回来,本以为他会永远地消失。可为何还要再回来,让她如此地避闪不及。   从前的种种误会,就让它再继续下去吧。   她欲转身离开。   他却叫住了她,“梨胭,你别走,你当真连一句话都不肯对我说吗?”   她背对着他,只淡淡说道:“二少爷,梨胭过得很好,不劳您挂念了。”   “你我何至于如此生分……不过,见你过得很好我也就放心了。”想见的人也以见到了,未了的心愿也了了,再多说一句再多停留一秒都是罪过。他决定还是走吧。   “我走了……再见。”   他从她身边走了过去,离开了,也不再看她一眼。而她立在墙边,低头不语。   种种画面从彼此脑海里划过。那个小草屋,那个寒冷的冬季,那段戒掉毒瘾的艰难岁月,以及他们草草地举办过的拜堂仪式……   有一种说不出的伤痛刻在心里。有一种无法流出的泪水却洗涤着伤痕。   也许这一世,他们无缘。   杜梦连脸色苍白地走出了杜家大门,谭殊君见到他不知他怎么了,竟如此落寞,也不便询问。他们来到了一家旅店住下,又在周边走走转转了几日,便回去了。   再见了,辜城,这一世,我们注定相亲不相近。   再见了,梨胭,能再见你一面已令我欣慰至极了。   杜梦连吹着海风,看着波澜壮阔的大海,笑出了声。   自那日杜梦连走后,杜蓝青心中轻松了许多,想着二弟非但没有记恨他,还与他和好,心里便放下了一门心思。   他还把这件事主动告诉了梨胭,梨胭也为他高兴。但她与杜梦连之间的偶遇却没有告诉他,怕他多想。   “二弟也结婚了,他的妻子很漂亮,还为他受过伤。”   “嗯。”   “他现在在东北带兵打仗,我想让他回来,可他不愿意。”   “人各有志吧。”   梨胭平静地应对着他的话,可心中却也有起伏,她的言语虽漠不关心,可心底终有愧疚。   他们已经平静地过了好几年,杜雨秋也已经上了私塾,每天回家都兴高采烈地向他们背诵先生教的诗词。而杜蓝青也每天抽空去小楼待一会儿,将儿子的情况对着陈沁玥空荡荡的房间说一遍。房间很干净,连个蜘蛛网都没有,被子还是很整齐地折叠着,仿佛主人能随时回来睡觉一样,这些都是因为雪珠还在执著地每天来打扫,她坚信自己的信念,她愿意用自己的青春来作赌注。   离开了小楼,杜蓝青回到书苑等着吃晚饭,杜雨秋正在房间里翻阅着书,杜蓝青就陪他一起看,儿子不懂的地方就问父亲,就像杜蓝青小时候这样问他爹一样。但杜雨秋年龄尚小,坐了一会儿便坐不住了,跑到院子里去玩耍了,杜蓝青也就任他玩去,自己在旁看着他。   “你知道这些年来你最大的变化是什么吗?”梨胭问他。   “胖了?”他猜道。   梨胭摇摇头道:“你哪里胖了?你是最世界最难喂胖的人。”   “额……不那么霸道了。”他又猜道。   梨胭还是摇摇头道:“你依旧是最霸道的。”   “那是什么?”他实在猜不下去了。   梨胭笑道:“你呀,变慈祥了。”   “什么?慈祥?”他吃惊道,那不是形容老人家的言词吗?唉,原来她是嫌弃自己老了……“为什么是慈祥呢……”他不死心地问道。   “因为你看着秋儿的目光很慈祥啊,你是一个慈父,别人的父亲都很严厉,但我从来没看你对秋儿发过火。”   那是因为秋儿是陈沁玥的孩子,他始终愧对秋儿的亲娘,又怎么忍心对孩子责罚?   “我想我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我会把孩子惯坏的。”他自责道。   梨胭见他忽然忧郁起来,便安慰他道:“不会的,秋儿很懂事,从不需要我们费心思,连私塾先生都经常夸他呢!”   听她这一说,杜蓝青倒又高兴了,看着儿子在划着格子跳房子,玩得满头大汗不亦乐乎的。   吃过晚饭后,杜蓝青见他们母子二人都睡了,就走到隔壁书房坐下,在书桌上拿了张信笺开始写日记。自四年前开始他每晚都会记上一些白天发生的事,有时寥寥数字,有时则写上上百字,写完后他总会把这些日记放进抽屉里锁起来。   今天他沉思片刻,提笔这样写下:今日秋儿读了《帝鉴图说》其中的三篇,我问他读懂了吗,他说还有好多字不认识,只看了旁边的插图,我道能仔细地研究插图也不错了。小孩子总是喜欢图画的。记上。民国十一年五月十五日。   写完后他将手中的小楷笔搁到笔架上,又将信笺托起吹干,最后放到抽屉里所好。   回到卧室里,见梨胭与秋儿睡得正香,他也悄悄地上了床,盖上被子闭眼准备睡觉,却突觉腹部有些难受,但他习惯了,忍了一会儿那股刺痛感就消失了。   他却冒了一身的汗。   闭上眼左思右想地终于睡去了。   第二天,还是幸福的一天,虽然整个中国此时正动荡不安,但他这个小小的家庭却十分温馨,这两年他卖掉了一些店铺园子,只留下祖传的几个产业项目。不是他想卖,而是有些项目已经烂尾了,耗时耗力,干脆割掉比较好,他也能集中精力做好专线。   傍晚,秋儿缠着梨胭说要吃白菜馄饨,梨胭便亲自下了厨房去包,煮好后,他们三人吃得都很开心,杜蓝青问秋儿为什么想吃这白菜馄饨?秋儿说:“因为好久都没吃了,放学的路上就突然馋了。”说得直让人笑。秋儿吃的时候还用小嘴去很用劲地吹馄饨,好让馄饨尽快冷下来,他把腮帮子吹得鼓鼓的,嘴嘬得尖尖的,两个眼睛瞪得大大的,直勾勾地盯着馄饨,梨胭说他真像只小猴。   夜深后,杜蓝青照旧坐在书桌前写日记,他也不知道为何每天都要写,但不写他就睡不着。今日他这样写道:梨胭今日下厨包了白菜馄饨,说实话我也好久没吃了,上一次吃还是去年中秋,那次她为了切白菜都不小心割了手,所以我都不敢让她下厨,还好今天她很小心。平时饭菜吃够了偶尔吃些馄饨,也是美食一道。记上。民国十一年五月十六日。   他将信笺托起,晾干,如今天气逐渐转热,写了这几行字后竟还有些口渴,正与起身端茶,却忽然口吐鲜血,滴在信笺上,急得他立马用手帕捂住口唇,眼里直盯着那几滴红色,吓得直喘气。想到平时只是偶尔腹痛,应该不打紧,谁料病情却加剧了?他呆坐片刻,寻思明日找医生看一下,应该能好吧。他把今日写的那张信笺赶紧收进抽屉里,不能让谁瞧见,也不能让谁知道。    ☆、肝肠寸断   第二日,他独自去了医院,找了认识的一位医生,那医生是个西医,帮他做了一些身体检查后,不容乐观地告诉他:“玉芹啊,你平时是不是压力太大了啊?”   “并没有啊,只是时常忧思难寐,断断续续的,近一年才感到腹痛。”他回答道。   “看在老朋友的份上,我实不相瞒,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那医生语气沉重道。   “你说吧……”杜蓝青见他很严肃,心中只觉不好。   “我手中的这几项肠胃及血液指标,都超出了正常的数值,你可能得了……”那医生忽然说不下去了,只低头叹道:“你还是住院吧,我想办法治疗你。”   “我得了什么?你倒是说啊,不然我死也死不明白。”杜蓝青急道。   “你昨日胃部出血,其实已经到了绝症晚期,你懂吗,你得了胃癌。”那医生痛心说道。   杜蓝青只觉白日的晴天忽然乍现一道雷光,闪恍过眼前,他的身子往前一倾差点从座椅上跌倒,还好那个医生扶了他一把。   “你还是住院吧,我给你留最好的病房,这样我可以随时观察你的病状。”医生还是劝他住院。可他不愿意,这件事不能让梨胭知道,他宁愿自己随时死掉,也不愿梨胭整日为他提心吊胆。   “我知道了,但我是不会住院的,我可以每天到你这儿来,行吗?”   那医生见他执意如此,便只能依他,并嘱托他饮食上的一些事项。杜蓝青听完后就离开了,手中的报告都交给医生保管,他不想带回家。   走在大街上,他哪儿也不想去,铺子也不去管了,一个人到处飘荡,各种小贩从他身边走过,问他要不要买东西,他不去理会,“先生,要买冰糖葫芦吗?甜着呢!”一个小贩说道。   他怎么会吃这个,可笑,又不是小孩子,可他转而一想忽然掏钱买了一串,“谢谢先生!”那小贩开心离去。他却拿着那串冰糖葫芦继续游走,抬头看看天,好好的晴天又没了太阳,多了好多云朵。   杜蓝青边吃边走,走着走着来到了河边,微风吹在脸上很舒服,河水也波光粼粼的。他选择坐在河边待一会儿,这边没有石椅,他就坐在一根老树根上。手中的糖葫芦还剩下三颗,吃在嘴里什么味道他都没有感觉,不是说糖葫芦很甜吗?为何这一串一点都不甜,看来还是被那小贩给骗了。   他忽然想起小时候也经常和二弟一起吃糖葫芦,可他的那串永远比自己的甜,自己也不稀罕,把剩下的扔给他,别人就都夸他这做哥哥的很懂事,什么都让给弟弟,其实别人哪里懂得,让给他的都是自己不喜欢的,都是自己不喜欢的,可二弟却很喜欢,如获至宝般欢喜。长大后他不再让,什么都要争,可争的那些东西都是自己喜欢的吗?恰恰相反,也尽是不喜欢的。   他从没喜欢过什么,只是想争而已,想争过他,就能满足心底的那一点炫耀。   除了梨胭。   梨胭是他真正喜欢的,只是不小心落入了二弟那边罢了,争过来是必然的,否则生活还有什么留恋的地方?   说起来也奇怪,他为什么那么喜欢梨胭呢?原来只是一个丫鬟而已,可能是同病相怜吧!陈沁玥身份高贵,他们之间存在着距离感,她连笑起来都带着优越,他又怎能真心相对呢!   唯有梨胭,连眼神都与他相似。似曾相识,我见尤怜,他们才是一路的啊。   现如今得了这病,呵,也没什么可怕的,就当是与他的发妻在阴间见面吧!他想着想着把剩下的三颗也吃完了,便起身离开了。   他决定还是回家吧,走在路上又遇见了那个卖冰糖葫芦的小贩,他说:“你这冰糖葫芦不甜啊?”   “怎么会,客官,我这可是敷了三层糖呢!”那小贩辩驳道。   “算了算了,再给我拿一串。”他又掏钱买了一串,他要带给他的秋儿吃,秋儿也爱吃这个。   他拿着糖葫芦往回家的路上走着,这串糖葫芦真像敷了三层糖,他都闻到了甜味。来到家里,梨胭很吃惊地看着他,他反问道:“怎么了,为何你的表情如此诧异。”   梨胭说:“我的大少爷,你偷吃什么东西啦?”   “何以见得?”   “你看看你嘴边,都是一些糖丝糖渣,手上还拿着一串糖葫芦。”她笑着说,从没见他这样幼稚过。   “这串是给秋儿买的,嘴边的是我自己吃的,呵呵,被你发现了。”被她发现了,他都有些难为情了。   梨胭拿了块湿布替他擦着嘴,又发现他襟前也沾了些糖丝,“你今天状态不对啊,手里的糖葫芦都弄到衣服上了。”   他解释道:“路上人多,不小心碰到的。”   梨胭看了他一眼,又“哧哧”地笑了一阵。   “我的好梨胭,你别取笑我了,你肯定在气我为何没帮你买是不是?”   “才不是,你知道我的,我不爱吃这个,外头甜里面酸有啥可吃的。”   “是啊,只有小孩子才爱吃这个呢,梨胭已经是孩子他娘了,所以不吃。”   “对呀,但孩子他爹返朴归真了。”   他俩你一言我一语的,直至秋儿归来。秋儿见到了冰糖葫芦十分开心,立马手伸过来要了吃,最后肚子填饱了晚饭都不好好吃了。   这天晚上,杜蓝青又来到了书桌前,他今天不写日记,而是在信笺上写下了大大的“遗嘱”二字。   他思考了片刻,他从没想过要写这个东西,他不知从何写起。他不想写得太复杂,简单写了几行后便收笔了。幽暗灯光下,小楷笔头间,言语虽短,却字字诛心。写完后他叹道:“我走不要紧,却如何放下梨胭及秋儿?”   他将遗书装进信封里,用胶水粘好装进抽屉里,放在那一叠日记上面,他决定不再写日记,也没有写的必要了,他想将日记烧掉,好以后在地下再让他回忆回忆,可现在烧掉是不行的,会被陈沁玥看到,到时候又要吃醋了。   算了,暂时不烧了吧,美好的回忆永远存在他心间,不需要再帧帧展现了。   第二天,杜蓝青先去了店铺,处理了一些事务,然后就去了医院,医生给他挂了水,又开了几副药给他吃,说能缓解一些痛苦。他把药藏在衣兜里不让谁看见,晚上回家后也是趁没人的时候吃。但如今从刚开始的胃痛已经发展到全身疼痛了,他开始不思饮食,走路都走不稳了,梨胭想叫医生来看看也被他拒绝了,只道自己是伤风感冒,不要紧的。   他只是默默地吃着没什么用的药,一粒一粒的,化学名也不知是何意思。只是疼痛可以忍受,吐血却隐瞒不了,慌乱地擦去后,嘴角依然还是染着红色。   但看他已经虚弱地不能下床,面色都发青发白的,梨胭实在是焦急得不行,家里大夫看了后也束手无策。见家中氛围凝重,他却还安慰梨胭:“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大少爷,你究竟怎么了呀……你告诉我,我去找医生,找最好的医生啊……”梨胭扑在他怀里哭道。   他躺在床上,盖着一层薄薄的被子,手心不那么热。他拍着梨胭的背说道:“梨胭,别人叫我大少爷的时候,我总是那么不屑,只有你喊我大少爷的时候,我才觉得这个词有了那么点温度。”   “大少爷,大少爷,你喜欢的话梨胭就一直这样喊你,但你不要吓梨胭……”   “自从你小产后,我就一直自责着,愧疚着……本来那孩子也跟秋儿一样上了私塾,回到家可以一家人一起吃饭,可以听你哼着歌入睡,可以拉着秋儿一起玩耍……可都是因为我的一时鲁莽才断送了他的生命……我真的好难受……”杜蓝青缓缓地道着心声,“后来我又害得阿玥跳崖,我对不起她,我更对不起二弟,我……我真是个害人精,所以老天要惩罚我,要我死……”   “别说了,这一切都过去了,我从来没怪过你什么,你也不要内疚,二弟现在也过得也很好是不是,所以请你心情放轻松……”梨胭抱着他,安慰他。   “梨胭,你知道吗,医生说我得了胃癌……”他说出了实情。   梨胭不解问道:“什么是胃癌?”   “就是一种绝症,活不下去的绝症。其实我也不是很相信西医那一套,他们的术语太复杂了,都是外文,于是我又偷偷去找一位老中医,看看他是怎么说的,谁知他一见我,就急忙拉着我坐下,经过一番观察后他就让我准备后事,我急忙问他我到底得了什么病,他刚开始什么也不说,后来才缓缓地说道:你这个病啊,叫肝肠寸断。”   梨胭听后难过得话都说不出来:“你怎么可能会肝肠寸断?你不是一直都很狠心的吗?你就一直狠心啊,你干嘛那么柔弱……”   杜蓝青正欲开口辩解,又是一口血喷了出来,他已经说不动了,只促促地喘着气。梨胭的眼泪止不住地滴在他胸前,边擦边掉泪,“你不要说话了,好好休息休息。”   擦完的毛巾染红了脸盆里的水,杜蓝青睡去了,他最近一直在睡觉,他很累。人都说,死亡就是一场醒不来的睡眠。但谁睡之前会知道究竟能否醒来呢?   睡眠就是一个无底洞,身体在外,灵魂在内。灵魂在这个无底洞内到处漂泊,或许会碰到一些熟悉的事物,然后传给外在的身体。或许灵魂就一直往前走,一望无际再也找不到回来的路,也就传达不了身体了,身体就死亡了。    ☆、别了,杜蓝青   杜蓝青害怕自己会一觉不醒,所以他总是抓着梨胭的手入睡,有了她手掌心的温暖,他才睡得安心。   睡梦中他还一直颤颤惊惊,一直发抖,醒来后心情又十分低落。梨胭知道他在想什么,拿了把匕首抵在自己脖子上说:“大少爷,你放心,不管你到哪儿我都会跟着你,没有你,我也是活不下去的。你不要担心黄泉路上没有人陪你,你不会孤独的。”   杜蓝青连忙让她把匕首放下,他说:“你说什么胡话,你我都走了秋儿怎么办,再说你还那么年轻我怎么忍心让你陪我一起死!”   “秋儿自有秋儿的福分,我只想陪你!”梨胭痛心道。   杜蓝青拒绝道:“谁要你陪!我不稀罕你陪,我不光不希望我还要你以后改嫁!你随便嫁给谁都好,我不会再管你了!”   什么?改嫁?怎么可能!   梨胭觉得不可思议,他把她当什么!他把她的爱放到了哪里!   “大少爷,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你说这话多伤我的心你知道吗?你难道真的只是把我当作一个用金钱就能买卖的小妾吗?即使做不成你的发妻,我也要为你忠贞一辈子!”   她说得决绝,却哭得呜咽。他听得悲切,却咬紧牙关。   “是的,我就是把你当作一个小妾,只是贪图你的美貌,我死了你就自由了!”   “我不信,你在骗我!我不信我不信!”梨胭使劲摇着头,双眼都睁不开了。   “不要再说了,否则我就要写休书把你给休了……那样子会更难看的……”他转过头去,假装心狠。   梨胭听后忽然安静了,她站了起来对他道:“好了好了,我不吵了,你不要动怒,我去给你拿些吃的。”   她转身走了,厨房里的米汤饭菜应该做好了。   房间里又只剩他一个人,刚才的那番话真的不是他的心声,都是相反的,但他真的希望她能快乐,不要一辈子拖着自己的阴影生活着,那样不值得。   她应该有更好的归宿。   不一会儿,梨胭就端来了饭菜,都是一些简单的他能吃的东西。她喂给他吃,他吃的很慢,吃一点漏一点,吃了半天也只是咽下去了那么一点点。   他竟到了这个地步。   杜蓝青实在没力气吃了,就推开了她,又倒在了床上。他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死了杜家就没人来掌控大局了,杜家就要废了,还有那么多产业要做呢?   于是他喘着气说:“梨胭你快……打电话给……给二弟,让他回来,他回来了我就放心了……”   梨胭立刻点点头道:“噢,我这就去!”   她跑到隔壁书房开始播号码,可她不知道号码啊,于是又跑回来问:“大少爷我不知道他的号码,该怎么联系他呢?”   “这样,你别急,你打电话给警察局长,他会联系的。”   梨胭便又跑过去打给警察局,经过一番等待后终于接通了局长的电话,她道出了情况,那局长也不马虎立刻打给了东北谭府。   正巧杜梦连在府里,接到电话后表示即刻启程回来,让杜家不要着急。   梨胭打完了电话,就回屋告诉杜蓝青,“二弟马上就回来了,你这下可以放心了。”   杜蓝青脸上这才露出了一些宽慰的笑容,呼吸也平和了。   梨胭帮他盖好了被子,轻轻拍着他的身体,说着一些美好的话,他渐渐地睡着了。   看着他的熟睡的面庞,她的双眼又哭红了,她悄悄凑近他,吻了一下他的脸颊。她真的不相信他会这样离开,多想他能好起来,多想他能睡醒后站起来拉着她的手,继续笑着她的傻。   她已有多少个不眠之夜了,她总是握着他的手,静静看着他,看着他从丰神俊秀熬到枯槁干枝。   他醒后说:“我已立好遗嘱,在我的书桌里,我死后你们再去看,现在不要看。”   “谁稀罕你的遗嘱,不就是财产分配吗,我一分钱都不要,我只要你……你是任何金钱都换不来的……”她不要听到什么“遗嘱”,这个词太残忍。   “你看你,脾气又急了不是,你不要不看重金钱,它虽换不回性命,却能让你活着的时候感到快乐。”   “我知道……我知道……”   “好了,我也不多说了,秋儿最近还好吧,书有没有多读一点。”   “他不好,每天都想见爸爸,饭也吃得少了。”   “可怜的孩子……但你千万不要让他来见我,我怕吓到他,他还那么小,不能见到我这副样子……”   他何尝不想再见见儿子,再教他读书写字,看着他长大……   “咳,梨胭,池塘里的荷花开了吗,六月了,应该都盛开了吧。”   “荷花都开了,开得好漂亮。”   “那就好。”   “大少爷何时再去那里钓鱼?”   可杜蓝青却不再回答,将梨胭的手牵到唇边,她戴着他送的两只玉镯子,透着萤光,他用脸颊摩挲着她的双手,闭上双眼,仿佛回到了第一次他们相遇的地方,是楼道,是池塘边,还是酒馆餐厅,不,都不是。   是心底。   他闭上了双眼,不再回答她的话,嘴角流淌的血液沾染了她的镯子,她的手心。   “大少爷,你还没回答我呢,嗯?什么时候再去那里钓鱼?”   “什么时候……什么时候……”   “大少爷,你为什么不回答我,我问你天这么冷你为何还坐在那里钓鱼,你说鱼是你所预料到的,而过程却是不可知的。我愚笨,不知如何回答你,我当时走了,可是我现在知道如何回答你了,我不要什么过程,我只要你!我只要你!”   我只要你……   梨胭啜泣不已,她知道他已经走了,永永远远地离开了她。天高海阔,生死银河,他们就此断了联系。   她还在说着,讲着,他们之间的点点滴滴,仿佛他还在听着。   “你当时就坐在我的面前,我看不清你的表情,我的腿好酸,肚子好饿,为什么偏偏是我?”   “你说让我跟着你,只是当个丫鬟,我不信,你有什么主意我会不知道,只是你不说罢了。”   “看着我和杜梦连成亲,你终于急了,你这下才说喜欢我,我心底是高兴的,可又恨你说得太迟了。”   “我不是故意喝下那红花酒的,我不是故意的,只是气你不信任我,我怕把那孩子生下来你还是不喜欢他。”   “好了好了,陈姐姐还是很爱你的,你到了她那里,应该会很幸福……”   梨胭止住了言语,端详着他的脸,那么好看的脸,让她看一辈子都不会够,可老天不让她看了,不能再让她继续贪心了。   “大少爷,你不要走,不要离开我……”她看着他,终于控制不住情绪,紧紧拽着他的手,狠狠捏着,“你走了梨胭怎么办,你是梨胭最重要的人,不要离开我……你醒醒……”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梨胭痛哭流涕,差些晕倒,家里其他人听到了哭声都赶来了,将她拉开,安慰她。她却还死扯着他的衣服,不肯松手。   一个仆人大喊道:“杜先生已升天!先生一路走好!三生再谢!愿极乐永间!”   “望夫人节哀顺变!”   “不要拉着我,让我再看看他!杜蓝青,杜蓝青!你快醒醒啊,你这么早就离开了我,你怎么可以这样子……”   怎么可以这样……   梨胭被拉到另一间房里,丫鬟都劝她看开点,人死不能复生,而仆人们则帮着杜蓝青换上衣裳,整理遗容。   茶几上还放着一碗中药,已经冷了,被一个仆人偷偷倒掉了。   秋儿放学回到家里,却被小兰带到别处,他问家里怎么了,他要见爹娘,小兰告诉他爹娘很忙,现在见不到。可不一会儿他又被带到了一间大屋子里,屋子中间躺着他的父亲,母亲正跪在他跟前。秋儿正欲问为何父亲睡着了,梨胭却让他不要说话,快快跪下。   他小小的身躯只得跪下,不明所以。   “大少爷,秋儿来看你了,你看他已经放学了,正等着和你一起吃晚饭呢。秋儿,跟你爹说说你今天学了些什么?”梨胭默默絮道。   “爹,你怎么躺着啊,我好长日子没见到你了,好不容易见到了你怎么还躺着啊。今天老师教我学习了书法,我把手弄的脏兮兮得挨了老师的骂,但老师也夸我有进步了,改天我写给你看。”   “大少爷,秋儿的书法有了进步,你该高兴了。”梨胭朝杜蓝青说道。   “娘,为何爹不回答我,我好想和爹说说话啊!”秋儿正欲起身,又被梨胭责令继续跪下。   “你爹走了,他去了另外一个世界。”   “我爹死了?”秋儿不敢相信,小小的孩子一下“哇”的哭了出来。   梨胭将他搂进怀里,让他一次哭个够,“你爹不是死了,他是去了另一个世界,他有灵魂,他只是去了另外一个世界。”   “我……我不要他去另一个世界,我要他还待在家里,我要读书给他听……”   秋儿哭了好久才止住,也不吵闹了,只是低头跪着,年幼的心底不知在想着些什么。   梨胭也仿佛痴呆了一般,痴痴笑笑,亦或不言不语。   她不吃不喝,不睡不醒,一直待在灵堂里,一袭白衣,素色神情,两行清泪已磨红了脸颊。   她想着他的笑,他的情,他温暖的拥抱,他温柔的眼眸。   今天是第三天,马上他就要下葬,灵堂外都是杜家往来的亲属,灵堂内都是和尚道士。吹锣响鼓,号角连天,把灵堂吵得很热闹,她却什么都听不见,脑袋晕晕沉沉,双眼昏花,她只听到心底有个声音在说:梨胭,不要怕,我一直在你身边。   大少爷,梨胭害怕,梨胭不适应这样的场面。   傻丫头,我不就在你跟前嘛,有我在,你还怕什么?   好的,我不怕,我能面对,你就在我面前,对,你就在我面前。   她抬头看着他的侧脸,忽然就有了勇气。   下葬的时间终于到了,杜蓝青的棺材被盖上,他永远存在于黑暗里了。梨胭被丫鬟搀扶着站了起来,可腿已经麻了走不动路,但她还是坚持送他最后一程。秋儿也披麻戴孝,双眼红肿的捧着父亲的灵牌走在队伍最前面。   此时已是盛夏,城中人们已换上清凉夏装,或撸起袖子,或赤膊干活,而梨胭却感雪花纷飞,恶寒不已。   空中洒的是真的是雪花吗,我看不清,他们都说这是纸钱,什么是纸钱,你在那边用的到吗,你说人活的时候有钱是好事,那人死后呢,也要花钱吗?   应该也要吧,那我多烧些给你,你到了那里还是有钱人。   终于到了杜家墓地,这里埋的都是杜家先祖先辈。杜蓝青很年轻算是小辈,于是埋在了他父亲旁边。新挖的泥土透着新鲜的青草香气,几个有力气的伙工将他的棺材小心放了进去,然后重新填好土。   道士们又开始盘旋念经,望一切安息。   他的墓碑也早已竖立好,石碑上刻着:贤子杜蓝青之墓。   梨胭冷眼看着这一切,心底却说着,大少爷,你还是骗了我,你不是又搬到这里来了吗?   这一次,却听不到回声了。   可她还在等待着他的回答,回家的路上,也还在等,到了家中,也还在等。   却依旧没了他的声音。   也是,整个杜府都没了他的身影,又怎会有他的声音呢?他终究还是走了。   她呆呆地立于灵堂,杜府仿佛空无一人,只有她自己,这个被抛弃的灵魂,呵,呵呵,这周围的人都是些什么人,都给我滚,给我滚,这个杜府哪里还像什么杜府,不过是一座更大的坟墓罢了,没有了他这里只是一个更大的坟墓!   梨胭只觉天旋地转,小兰端了茶水来给她喝,也被她推开。   “夫人,您怎么了,我来扶您。”小兰看她已经站不稳,就要跌倒了,可她拒绝了,说自己没事。   梨胭站在灵堂里,空剩一副皮囊,她觉得四周的光都灭了,她要去寻找光,为何一片黑暗,她颤颤巍巍地走了出去,眼神又被外面的强光照射到,刺得眼都睁不开,忽然一个身影映入眼帘,那个身影朝她喊到:梨胭,梨胭……   梨胭一看那人,惊喜道:“大少爷!”   转眼却晕了过去……    ☆、一字一诛   杜梦连一路风尘仆仆马不停蹄地赶了回来,却还是没见到大哥最后一眼,他不知为何大哥会忽然离世,心中一直唏嘘不已。他不恨大哥,甚至希望大哥可以和梨胭白头到老。可为何事与愿违,但愿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但见家中白色一片就知道还是太迟了。   他希望梨胭可以挺住。   当他拎着行李走进杜家大门直迈灵堂,便见着梨胭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门边,人形像蜕了一层皮般,他朝她喊到:“梨胭。”   却见她晕倒了。   她终究还是熬不过去。他知道她心底的感受,她对杜蓝青的感情不亚于自己曾经对她的那份。   丫鬟们急忙上前将她搀扶到房里休息,杜梦连便在外面照顾大局。   到了傍晚,梨胭渐渐苏醒,她喝了两口米汤,稍微好些了。可她自此却不愿走出房门,一直关在书苑屋子里,因为这里有他的气息,还有他们最美好的回忆。   她也知道那天见到的人是杜梦连,只因他们兄弟二人长得太像才一时看错了。可她不想见到杜梦连,如今物是人非,她觉得就让自己早点死去的好。   她忽然想起杜蓝青临终前曾说在书房抽屉里有一封遗嘱,她便走去寻了,钥匙就在笔筒里,这个她以前就知道,但她从不来打开看。   她打开了那个抽屉,很沉重,放在最上面的真的是一封信。信的下面是一大叠信笺纸。她先拆开信,只见上面写的是他熟悉的笔迹,见字如见人。她已看见他深夜在书房提笔伏案的场景了。   遗嘱是这样写的:   梨胭吾妻。   在我心里你就是我的妻子,从不是妾。   可能你看见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离开了你,我想你一定会难过。我不许你难过。   因为你我还在相爱,这有什么难过的呢。   关于财产,我杜家人口单薄,只有你,秋儿和二弟,我便直接化了三份,地契房契你们三人平分就是。   其实钱财乃身外之物。谁活的长就是谁的。   很可笑吧。   平时多让秋儿读书。   我也不多写了,记住,不许哭。   我永远永远永远爱你。   杜蓝青。   记上。   梨胭看着这封信又是哭又是笑,笑是因为他那样的看重自己,哭是因为他只会说安慰人的话。   谁要你安慰,我就哭,我偏哭,你来骂我呀,你来说我呀。   只会拿文字来骗我……   我要真实的你,有血有肉的你!   梨胭放下手中的信,又捧起那堆信笺看了几篇,原来是他的日记。从他们结婚的第一天起,他就把每天的生活给记了下来。厚厚一大摞,每个日记里都有她的影子。   今天梨胭告诉我她怀孕了,我十分惊喜,我们也该有个孩子了。民国七年元旦二日。   今天梨胭的心情稍微好些了,但我伤了阿玥的心了,她的孩子我的确不应该抱过来。她一定恨死我了。民国七年初秋八月十二。   秋儿今天会喊妈妈了,我比梨胭还高兴,秋儿快快长大吧。民国八年三月五日。   我多想梨胭再次有喜啊,可为何总是没有动静。民国九年十月六日。   二弟今天回来了,我真的没有想到。我流泪了,我对不起他。可他又走了,是怕见到梨胭吗。如果当初我成全了他们,今天又是什么样子呢。民国十一年五月十四日。   这个世界我来过爱过恨过,如今是要别过了。秋儿又识了几个新字,真好。梨胭越来越美了,而我却老了。民国十一年六月二十日。   ……   梨胭没日没夜地读着这些日记,看累了就伏在书桌前,很多尘封的往事又展现在她面前,有些细节她都忘记了,可他还记着。   她仿佛又重新将那些日记活了一遍,好开心好美好。她伏在他的膝头,他卷起袖子拿着蒲扇帮她扇风。她吃快东西烫着了嘴,他立刻拿着药膏帮她抹上。她冷他就抱她,她饿他就喂她,这世上没有比他更好的情郎了。   她微笑着沉浸在往日的回忆里,直至读到最后几页,那血迹斑斑,那褶皱不堪。   仿佛在抽她的脸。好疼。火辣辣的疼。   她抬头看看窗户外,已是深夜,月儿高高挂在空中,蝉鸣阵阵,凉风习习。她捧着那堆信笺走了出去。   没人正好。没人自己就自由了。   她去的地方不是别处,而是杜家花园。   花园里都是花,都是树,虽是夜深人静,却也有暗香袭人。   她将那堆日记一封封地烧毁,她边烧边说:“大少爷,没有得到你的同意我就读了你的日记,你不会生气吧,现在我把这些日记烧给你,你在那边就不会无聊了。”   燃烧的火光吞噬着纸张,饥饿地将它们都吃光。火势正猛,却忽然来了一阵小风,将燃着的纸张吹起,吹向风中。梨胭去追那张纸,却够不到。火势盘旋,像有人在操控它一般,飘得很远。梨胭追得远了,也不知到了哪里,这花园大得很。而飘着的纸张却在风中燃烧殆尽。   梨胭跌了一跤,又爬起,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虽说是夏季,夜晚却也极冷。潮湿般的冷。   她想起了曾经杜蓝青跟她玩的那个游戏,她想现在再玩一次。于是拿出手绢遮住了眼睛,双手向前摸索着。   “呵,大少爷,你在前面吗?”她慢慢地向前迈出步子。   “为什么不说话,怕我抓到你吗?”她继续问着。   “既然不在前面,那一定在我后面是不是,不要跑噢。”她又向后转去,双手仍旧探索着,仿佛再往前一步就能抓到他。可他为什么不出声,为什么不出声,怕我抓到他吗?   “大少爷,大少爷,你在哪里?在哪里?不要留我一个人在这里……这里黑漆漆的……你不要先走了啊……”   你在哪里,在哪里……   好累,我找了你这么久,你都不出现,我找不动了。你一定先走了……   梨胭靠在一棵树下睡着了,双眼依旧蒙着手绢。瘦弱的身躯不知夜风寒冷,只因心思已进入沉沉梦乡。   睡梦中,一双手轻轻地将她抱起,她不知是谁,只是喊着杜蓝青的名字。那人将她放到床上,再盖上被子,看她睡得正香便离开了。   浮沉几年载,世事已不同,辜城郊区的一座庵庙外,一个尼姑正低头拾着柴火,她将拾得的柴放进后面的篓筐里,早上的柴稍稍有些潮湿,等会儿还需放到院子里晒一晒。她面色娟秀,不过三十左右,年纪轻轻不知为何出家,可能想躲一处地方清静罢。   不一会儿,身上的柴有些重了,她决定回去,路上已有行人数数,不过是一些赶早做活的妇人农工们。她缓缓地走着,她前面有两个中年妇女在说话,声音挺大,她本不想听,却也听进耳里。   “李婶,你中午做些什么呀?”   “随便弄弄,也就煮碗青菜和鱼汤。”   “我也差不多,这年头物价总是忽高忽低的,苦的还是老百姓,不比那些富人了。”   “说到这个,你听说了吗?城内大户的杜府大当家死了。”   “当然听说了,真可怜,听说年轻有为啊。”   “啧啧……可惜啊可惜,有钱也买不回命啊。”   “可不是呢。”   那尼姑听完她们的对话,脸色煞白,却也装作没事,回到尼姑庵里把柴火铺好,便又来到了佛像前跪拜念经。   今天的经怎么都念不好,这是怎么了,我的心本是一片空白,无喜无悲,不怒不恼,外面的世界跟自己无关,却还在想着。   从前的往事已经灰飞烟灭,现在是个全新的自己呀!   “即尘,你怎么了,为何愁容满面,心神不宁。”一个老尼姑看出了她的心事,问她道。   “师父,我……挺好的……”她低下头,向师傅回答道。   “有什么心事说出来吧,佛门慈悲,包容万物,应可解开你的心事。”   她还没开口,泪已滚滚而下,用袖子不断擦拭着。   “阿弥陀佛,你的心事我已明了,如你放念不下,尚且归去可。”她的师父向她劝道。   哭了好一阵,她渐渐止住了悲伤,向师傅双手合十说道:“即尘心事已解,现在已经好了,多谢师父的开导。”   说完她便继续跪下念经了。   她将心事深深隐藏着,没有人知道她的来历与故事。因为从踏进佛门的那天起,她就叫即尘。   而不是陈沁玥。    ☆、留恋   梨胭次日醒来,忽然觉得心里好受了些。她走出屋门,坐到院子里晒着太阳。   忽然又觉得太无趣了些,干脆洗洗衣服吧。   她把杜蓝青的衣服全都拿了出来,泡在水里,搓了起来。他的衣服都很干净,质感也很好,所以轻轻洗捏就行了。洗完把衣服晾到绳子上晒着,这样满院都是他的衣服了。   满院都是他的衣服,微风吹着,带着沉淀的檀香,仿佛他就在眼前,就站在阳光下,面带着微笑。   她在衣服间徜徉着,闭上眼,再回到过去。   一个不小心,她撞到了竹竿,竿上的衣服又掉到了地上,她自责地又将衣服拾起放入盆里重洗,洗好后再晾起,这次她不再乱走了,就坐在椅子上,安静地看着这些衣服。   丫鬟小兰端着饭菜走了过来,“夫人,吃饭啦。”   她说:“我懂了,你放着吧。”   小兰照做了,然后梨胭让她出去,“我自己一个人吃,你忙其他的去吧。”   小兰走了,她就回到屋子里,独自吃着饭菜。   她现在喜欢独处,她不需要任何人的陪伴,别人在场她就难受。   她看了看今天的饭菜,明显丰富了许多,可能是前几日办丧事剩下的吧。她正吃着,谁知有人敲了几下窗户,还喊着:“梨胭,你在吗?”   “我在,你是谁?”她回答道。   “我是杜梦连,今天的饭菜是我特意让人做的,都是你喜欢吃的,你多吃点。多吃点,心情也会好些的。”他站在外面说道。   “噢。”她淡淡回着,也不愿多说话。   “那你先吃,我走了。”杜梦连说完就离开了。   他这几日非常忙碌,既要管理家务,还要去铺子里翻看账本,很久以前他也管理过家族生意的事,可经过七八年的隔离,也遗忘了许多。现在都要重新学习起来,经常一弄就是到半夜。虽然大哥在做生意上比他出色,但也不能就此泄气,他需要比大哥更努力才能振新家族事业。   而东北那边,虽然谭将军嘴上没说什么,但肯定还是希望他回去的,毕竟现在他已在那里扎根,谭殊君也打电话来说很想他。他虽然总说忙完就回去,可杜府怎能少了他,这边孤儿寡母的,他又怎忍心留他们独自在此。   于是一拖就是两个月。   这两个月他一边忙于生意,一边又挂念着梨胭。身体虽然会很累,但能亲眼看到她便很高兴了。   而梨胭也偶尔会走出书苑,在杜府别的地方转转。   有一次他们相遇在池边廊桥上,他问她最近可安好。她虽不笑却也不似之前那般惆怅,只是看着远处荷花说道:“还好。”接着还主动问他:“家里的事让你操劳了,有哪些不懂的地方可以问管家或者问我。”   他点点头说好。   后来她便走了,他原本有许多想说的话也没法开口,他一看见她便说不出口。   谭殊君打电话来说过几日要来看他,他说:“你的腿脚方便吗?路途遥远还是我来看你吧!”   她却拒绝了,她说:“没事的,我的腿已经稍稍有些知觉了,而且我爹同意我到你那儿住一段时间,我哥送我来,你就放心吧,我真的喜欢你们杜家的环境呢。”   见她执意要来,他只得答应了,挂了电话,他便寻思着她来了之后的情况。其实也很简单,谭殊君很好照顾的,只是自己会觉得有些不适应。   他并没有将这个消息告诉梨胭,心想也是小事一件,到时他们自会相识。   而梨胭每日午后便会在书苑旁池塘边的座椅上坐一会儿,有时拿本书翻了看看,有时拿些米屑扔进池里喂鱼。   杜梦连知道了她这一规律后便也每日站在很远的地方悄悄看她,也不一直看着,也就看一小会儿便会离开。他虽然觉得这样做有些不妥,但他控制不住自己不那样做。即使他知道这份用情并没任何结果。   他的侄子秋儿也跟他慢慢熟络起来,不光是因为他长得像爸爸,而且还因为他很有趣很有耐心,还经常辅导自己的功课,也时常带自己出去游玩。早上他们一起跑步,晚上放学他也亲自来接,让秋儿觉得爸爸并未离开。   有一次秋儿甚至想喊他爸爸,却被他拒绝了,他说:“秋儿,你为何想喊我爸爸啊?我可是你二叔噢。”   “因为你很像我爸爸,我想爸爸,二叔,你就做我爸爸吧!好不好!“秋儿抱着他的胳膊撒娇道。   “二叔也很想做秋儿的爸爸,可爸爸是爸爸,二叔是二叔,不能越了辈分,秋儿只管把二叔当作爸爸就行。”   “好吧……”秋儿只得作罢,但又缠着他放风筝去了。   杜梦连喜欢这样的日子,他希望这样的日子能够长长久久,他做梦都想过着这样的生活。他已经多少年没有这样平静快乐过了,他过够了那种胆颤心惊充满仇恨的日子。但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这个道理他也懂。   “二叔,你在想什么?怎么不说话。”秋儿不知何时从他身后伸出脑袋,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他。   “噢呵,没什么。”   “二叔,快点帮我把风筝举起来,我要把风筝放得最高。”   “好类。”   他们那天玩到很晚才回家,梨胭已在家中等待多时,她只知是杜梦连带秋儿出去玩了,却没想太阳都要落山了还没回家。   正当她想派人去寻找他们之时,只见他们玩得不亦乐乎地回来了。梨胭又焦又急地看着秋儿,责备他怎么到处瞎玩,还弄了一身泥巴。   杜梦连解释道:“是我带他出去的,秋儿爱放风筝,以后我们早点回家。”   梨胭看了他一眼,却也不再说话,拉着秋儿回屋了。   杜梦连早已习惯了她的冷漠,不以为意,甚至还很高兴。他感觉自己疯了,只为今天梨胭多看了他一眼。   如果她每天都能多看他一眼,那便不会忘记他的模样了。   第二天一早,杜梦连正准备去铺子,管家却急匆匆地来敲他的门,他问什么事,管家说:“二爷,门口来了个自称是您夫人的人,请您过去看看。”   什么?谭殊君来了?不是说还要过一个月才来吗?   他连忙走了出去,只见她坐在轮椅上对他笑靥盈盈,后面还站着谭殊林。   他说:“怎么提前过来了?也不打个招呼,我好派人去接你们。”   谭殊君说道:“我想你嘛,想给你一个惊喜。”   “快点进来吧,外面热。”他和谭殊林一起将她和轮椅搀了进来。   谭殊林说:“我好久没来辜城了,想上次来还是好几年前呢,所以这次我也跟着小妹一起来了,没想到辜城还是没变,依旧很美啊。”   “可不,这里山清水秀的,谁舍得将它破坏呢。”杜梦连回道。   “现在这里除了你还有谁住着啊?”谭殊林很好奇,听说这杜府非常大,总不至于就妹夫一个人住吧。   “怎么?你以为我金屋藏娇啊,这里还有我嫂子和侄子在住。”几月不见谭殊林还是喜欢调侃。   “哦哦,好的。”   杜梦连将他们带回自己的屋子把东西都放好,说:“你们赶路一定很辛苦,先歇一会儿吧。”   谭殊林却说:“我不累,我都坐了一路的船了,现在只想活动活动,我的房间在哪里你快带我去看看,我要把东西都顺好。”   “好好,我带你去。殊君,你先待在屋子里一会儿,我马上就来。”   谭殊君点点头便耐心地等着,两三个月不见,他还是那样,只是神色变得开朗了,而不是从前那般沉默严肃。   不一会儿他们就回来了,谭殊林说:“这儿屋子真多,我的屋子离你们挺近的。”   杜梦连将谭殊君的衣物也都整理好后说:“怎么样,吃过早饭没,我带你们去吃。”   “不用了,我们吃过了,还是留着肚子吃午饭吧。”谭殊君说。   “也好,我让下人多炒几个菜。今天就简单点,你们也很累,明天我再带你们到处看看。”   “瞧,我们来了可让你麻烦了不是,你该忙啥忙啥,不用管我们,有我弟在呢。”   “我不忙,你们来了我很高兴,总不能冷落了你们吧。”   “呵呵。”   他们相视一笑。   谭殊君忽然说:“我们冒昧前来你嫂子一定不知道吧,要不我们去跟她打个招呼?”   “啊,这样啊,也好,只是怕忽然去打扰到她。”   “嗯……应该不会吧,现在太阳都出来了,她应该起来了,再说起没起来问一下她的侍女就是了。要不然我们来了她都不知道,还以为我们不礼貌呢!”谭殊君说道。   杜梦连听了她的话想想也是,便带着他们去了,只是自己心中特别忐忑。   他们走了一段路后便来到了书苑,谭殊林说:“原来你嫂子住书苑啊,为什么没有单独的院子?”   “嘘,不要乱说话,”谭殊君指责哥哥道,“嫂子一定特别爱看书才住这儿的。”   “嗯嗯。”谭殊林点点头,他看着周围特别寂静,书苑前面有一片小小的竹林,特别清凉,他莫名就喜欢上了这儿。   来到了书苑门口,杜梦连敲了敲门,不见声响,也不见丫鬟来开门,他又敲了几声还是如此,便对谭殊君说:“可能她不在,也有可能还未起床,我们过会儿再来吧。”   谭殊君答应了,他们正欲离开,门内却传来了声音:“谁啊。”   杜梦连一听是梨胭的声音,便回道:“梨胭,是我,二弟。”   “噢。”   门打开了,梨胭走了出来,她穿着浅青色衣着,手持帕绢,发髻整齐丝丝不乱,一双杏眼明艳动人,只是气色欠佳,弯弯的细眉如被群雾遮挡住的远山。她手上戴着一对白色玉镯,格外夺目,像那荷叶上凝聚的白露。   谭殊林一见她便目不能移,口不能语,这,这不是几年前他在酒馆里看到的那名女子吗,自那一眼后他便一直不能忘记她,但心想缘浅情深便也罢了,没想到在这儿遇上了……   只听她道:“这是……”   杜梦连跟她介绍说:“梨胭,这是我的妻子谭殊君,这是我的姐夫谭殊林,他们都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来到了这里,他们十分想我便坐船来看我,不想要打扰到你,也怪我之前没告诉你。”   “呵,没事的,哪有什么打扰之说,都是自家人。”梨胭说着跟他们点头示意。   谭殊君只道自己长得不错,没想到见了她后便相形见拙了,她羡慕道:“嫂子好漂亮啊。”   “谢谢。”梨胭回已微笑,她将门敞开道:“你们进来吧,外面很热的。”   见她这么说,谭殊君正欲前往,却听杜梦连说:“不了不了,我们就是来打个招呼的,就不打扰你了,殊君,谭弟,我们走吧。”   “为何急着走?我这儿有上好的茶水,弟妹他们才来……”梨胭挽留道。   谭殊君他们眼巴巴地看着杜梦连表态,可杜梦连还是说先走,他说:“晚上我们大家一起聚着吃顿饭吧!梨胭,你可一定要来的!”   梨胭的眼神有些犹豫,她不喜欢任何聚餐,但此情此景只得先点头为好了。   见她点头,杜梦连十分欣喜,但又不能露于表面,只是慢慢推着轮椅带着他们离开了。   在路上,谭殊林道:“你嫂子我见过,四年前我来辜城的时候,我在一家酒馆里看见过她。”   “哦?那她一定是和我大哥来吃饭的。”   “也是红颜薄命啊,你大哥说走就走,她也怪可怜的。”谭殊林说道。   “说出来她和殊君是同龄呢。”杜梦连对谭殊君说,“但她经历的比较多,故而深沉一些。”   谭殊君却一直沉默不语,不知在想着什么。   而后他们回到屋子里稍作休息后,又跟着杜梦连去了杜家的店铺去看看了。    ☆、家宴   梨胭坐在院子里帮秋儿扎着鞋,秋儿长得很快,之前的鞋子都有些紧脚了,她得再多做些大号的。这一做就是一天,就差收尾了。她的腰有些酸了,想着秋儿也该放学了,便放下鞋子走到门口观望等待。   说着也巧,秋儿正兴奋地朝她跑了过来,他抱住她说:“娘,二叔喊我们去吃饭呢,我们快去吧,秋儿肚子好饿的。”   “秋儿一个人去吧,娘已经吃过了。”梨胭找了个借口说。   秋儿却不同意道:“娘骗人,娘不去秋儿就不去。”这脾气道和他爹一样。   见他嘟起了小嘴,梨胭只得答应他同他一起去。   来到了客厅,只见一桌子的菜已经摆好,散发着香气。梨胭见他们都在,便歉意说道:“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他们都笑着回应说:“不晚不晚,来,坐下。”   梨胭便找了个位子坐了下来,而秋儿已经能乖乖地独自进食了。   杜梦连指着菜对大家说:“来,一起吃吧,冷了就不好吃了。”   谭殊君坐着轮椅不方便夹菜,杜梦连则边吃边帮她拣着,还帮邻座的梨胭也夹着菜。梨胭说:“不用了,谢谢,我自己来,你照顾弟妹就好。”   “别客气,我知道你吃的不多,你们两个啊,要多吃点,还有谭弟,秋儿,别放筷哦!”杜梦连说道。   谭殊林吃了两口,便夸赞道:“这江南的饭菜啊就是不一样,清淡可口,品类也多。”   “是啊,要不是我坐轮椅上不方便,我可要好好学学这吴菜的做法,毕竟勤飞是吃这吴菜长大的。”   “说起做吴菜,梨胭妹子应该最拿手吧。”谭殊林对梨胭说。   “呵呵,我的手艺也就一般,实在拿不出手。”梨胭实话实说,她真的对做菜一窍不通。   秋儿替他妈妈说道:“我娘一般不做菜,我爹不舍得她下厨,但是她包的馄饨很好吃。”   “你爹对你娘真好。”谭殊君说道,又看了看梨胭,只见她神色黯了下去。   “不提了,大家吃菜吧。”杜梦连总觉得话题有些尴尬,便打岔道。谭殊君却对秋儿说:“秋儿,你一定长得很像爸爸吧,还有些像叔叔呢。”   “我是长得像爸爸,但我觉得我更像我娘。”秋儿回答着,小嘴吃得油油的。   “好可爱的孩子,我也好想有个像秋儿这么可爱的孩子。”谭殊君对杜梦连说道。   杜梦连则笑笑不语,谭殊林抢着说:“小妹你急什么,会有的,到时候只怕十个八个的把你生怕了。”   大家都笑作一团。   梨胭缓慢地拣着菜,听他们谈笑着,心里只想着早些吃完便走。为何内心坐立不安,她不知道,只是害怕看见别人的眼神,宁愿自己永远关在屋子里,哪怕不再看见阳光也心甘情愿。   只见他们都喝着酒很热闹,梨胭也在他们的劝酒下喝了几口,是绍兴黄酒,是当年大少爷最爱喝的酒,她自己却从未喝过,今日一尝果真甘甜醇香,喝多了也不上头,她便又趁兴多喝了几口。此时秋儿揉了揉眼睛,不知不觉已经在这儿吃了好一会儿了,虽然大部分是他们在说话,但陪着坐也隔着生疏。秋儿说:“娘,秋儿有些困了。”说完竟趴在桌子上了。   梨胭赶过来抱起了他,准备告辞,谭殊林见状说:“要不要我送你们?现在天都黑了,你又抱着孩子。”梨胭说不了,这儿的路她很熟,会走近路回去。   秋儿却说:“我怕黑,我怕黑,我要二叔送我们回去。”   杜梦连站起来说:“谭弟,你坐下,还是我送他们回去吧!”谭殊林只得回到座位上,杜梦连从梨胭手中接过孩子,往书苑走去。   一路上黑漆漆,他们杜府已经好久不挂灯笼了,只得借着月光缓缓前行。今夜的月光恰巧十分明亮,照得地上的碎石都折射出光芒,照得池水也熠熠如霜。小路边长着不知何时种下的树木,这些树木的叶子此时也梭梭细语。本该平坦的小路此刻或黑或斑驳,脚底下的小石子也总粘着鞋子般。秋儿紧紧地勾着杜梦连的脖子,不敢睁开眼,他还小,不懂世事,只觉得夜晚的黑暗才是最可怕的。   杜梦连则安慰他说,快到了,快到了。   梨胭跟在他们后面,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又回到了过去,前面抱着小孩的是她的丈夫。   此时她居然笑了,很轻松很幸福的那种笑容。趁现在的黑夜,趁没有人看清她的脸。   不一会儿他们就到了书苑,梨胭打开门,小兰也不知去了哪里,她只得让杜梦连把孩子抱回卧室,秋儿已经睡着了,小小的脸蛋肉嘟嘟,谁人见了不爱呢。   梨胭上前帮秋儿盖好被子,转身对杜梦连说:“谢谢你二弟,赶紧回去吧!他们还在等你呢!”   杜梦连却走来坐到床边,帮秋儿的被子再铺铺好,低着头不看她,忽平静地开口道:“你只把我当二弟吗?你从前对我说的话都是假的吗?”   梨胭知道他心怨已久,此时终于找到机会开口询问了。   “既然你这么问,我只好告诉你,是的,我当时是骗你的,只怪你太信任我了。”   “你把我骗得好惨,你既然深爱着我大哥,又何苦和我拜天地,又何苦在他面前同我演戏。”   梨胭不再言语,她明白只靠言语是无法解释清当年的场景的。她选择默认,她选择不再说话。   “告诉我,一切都是你的迫不得已。如果知道之后的你会变成这样,我宁愿我当时就死掉。”他站了起来,朝她走去,“其实秋儿也不是你亲生的是不是。”   听他这话,她全身发抖,激动说道:“秋儿是我的孩子,是我亲生的。”   “你到现在还不承认,秋儿是陈沁玥的孩子,你跟我大哥之间根本就没有孩子。”他早已做了调查,这件事所有人都知道。   “不!你住口!我跟你大哥有过一个孩子。”她朝后退步道。   “那孩子呢?去了哪儿?”   孩子,孩子,我的亲生孩子……梨胭想到了那个可怕的夜晚,那种剧痛,那种悲凉……她与杜蓝青的孩子!此时,此时正埋在那冰冷的黄泥地里,肯定很饿,肯定很冷吧……她终于崩溃了,悲鸣道:“埋了,埋了……你不要再说了……求你了……”   杜梦连却还是步步紧逼,他说:“如果杜蓝青真的爱你,他又怎么会怀疑你的孩子是我的种,尽管我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   “你不要说了,我是被人陷害的,杜蓝青现在已经死了,已经得了报应了,你不要再污蔑他了,你也不要欺负我这个无依无靠,我这个可怜的女人……”梨胭说着说着蹲在了墙角,她不愿往事重提,她永远都不想再提!   “梨胭,对不起……是我太过分了,我这就走。你,早点休息。”杜梦连走了出去。   梨胭却迟迟不起,她心想自己究竟算什么,在这杜府里,她什么都不算,仿佛自己只是个姘头,是个□□。她冷笑着,如今这杜府是要改朝换代了,旧的人去了,新的人来了,自己是否还有存在的必要。   杜梦连回到了客厅里,脸色凝重,却要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   谭殊君他们早已喝得醉眼朦胧的,也看不清他的脸,见他来了嘴上说着还要再喝三大碗,人早已摇摇晃晃地要睡了。   “算了,我看今天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早些回屋休息吧。”他说道。   谭殊林还算有些清醒,自己回屋了,杜梦连也推着谭殊君回去了,谭殊君醉醺醺地说:“你怎么去的这么久啊,是和你嫂子聊天了吧,呵呵,难怪你不肯再回东北,要是我,我也不回去,我就赖在这儿了,不回去,不回去了……”   “哪有,不要说胡话了啊!”杜梦连解释着说。他此刻觉得自己很矛盾,他的心很乱,不知该如何面对每一个人,他今天真不该那样对梨胭,揭她的伤口,他们之间好不容易有了一些转机,又被他推了回去。为此他懊恼不已,甚至整夜都没有合眼。    ☆、束缚   他知道梨胭也是喜欢过自己的,他的直觉不会骗他,可他又知道梨胭是忘不了杜蓝青的,他对此无可奈何。他有时候会觉得自己不能这样,他已经有了谭殊君了,这样做是不道德的,可又控制不住自己不去想她。他的感情如同脱缰的马,越是约束,越要挣脱。   越是挣脱,他就越觉得快乐!   他开始有意无意地去模仿杜蓝青,模仿他的一切,比如说话,比如走路,比如他的笔迹,比如他的穿着。哪怕梨胭真把自己当成杜蓝青他也认了,只要她不再疏远自己。   谭殊君也感觉到了他的反常,觉得他特别亢奋,常常深夜不睡一直在自言自语,或者在练字,有些莫名其妙的。她还是喜欢在东北时的他,虽然沉默了点,但人是正常的,到了辜城后他总有些精神错乱,难道做生意比打仗压力更大?她不清楚,只要他对自己好就行了。   由于杜梦连白天都要去铺子,不能时时照顾到谭殊君,便请了一个胖嫂来照顾她。这个胖嫂力气很大,可以把谭殊君连人带椅的搬起来,这样省了他们很多劲,而且这个胖嫂还会打扫做饭,为人又很热心,谭殊君很喜欢她。   谭殊林只是来护送妹妹的,这下妹妹已经安全到达,他寻思着也要回去了,但他还想多逗留几天,毕竟来辜城一趟不容易,隔着千山万水的。再说他终于找到了几年前见过的那个女子,就是梨胭,他想多了解了解她,他想知道她的一切,虽然很神秘很禁忌,但她这么年轻,他心想着自己还是有机会的。毕竟他们年纪相仿,他也有地位,应该配得上她。他想带着她去东北,去看看林海雪原,去看看苍茫大地,这些她应该都没看见过吧,应该都很好奇吧,就如同他惊艳于辜城的古典之美,就如同他惊艳于她的婀娜之姿!   他也知道她现在的处境,但他完全没有嫌弃之意,只要她能看得上自己就可以了,但他们太陌生了,甚至生疏到没有搭讪的理由,这使他苦恼。有时他会和杜梦连有意无意地提到她,可杜梦连总是很冷淡,甚至会用异样的目光看自己,难道生怕自己抢走他的嫂子不成!他便独自在杜府闲逛,会悄悄靠近书苑,他期盼她能走出来,于是他总是躲在竹林后面,假装拿一本书在看,其实一直在等她。   她为何还不出现,她现在在干嘛,那么一个小小的院子,她竟能待得住。门总是会被打开,但走出来的是她的丫鬟,丫鬟走时又会把门关上,一切又被那扇门所阻隔。   终于他心想不能再这样等待下去了,他要主动点,他的时间不多了,他过几天就要回东北了,他要抓紧机会抓紧时间!他将书合上,捏在手心里,慢慢地走向书苑,心里想着该说些什么话,什么话可以显得自然,他终于来到了门口,看着这扇紧闭的木门,他又有些退却了,自己冒然来打扰会不会让她害怕。   不管了,不管了,再想下去天都要黑了,他鼓起勇气敲了敲门,耐心地等待着。   门被打开了,果真是她开的门,她见到他竟是一脸诧异,不知为何会来找她。   谭殊林面带笑容地说:“梨胭妹子,冒昧来打扰你真是不好意思,听说你这儿是个书苑,可否借我两本书打发打发时间?”   梨胭说:“可以的,只是这些书都不可以带出府,这些书都是杜家珍藏的书籍。”   “不不,我绝对不会带出去,我就带回我屋子里看。”   “那好,请进吧。”   梨胭让他进了院子,带着他走进书房,书房里有几列书架,书架上都用一层厚布盖着,只在拿书的时候可以掀开。既然他要借书,梨胭便帮他掀开了其中一列的厚布。   谭殊林看着这些书,有新书有旧籍,都按类排放好,他能闻到书籍散发出来的那种陈旧的味道。他转头去找梨胭,可她不知去了哪里,他便随意挑了两本书拿着,然后在房间里转了转,发现这里还有一个书桌,书桌上搁着一只小楷笔,笔头上还沾着干涸的墨。书桌上还放着一个笔架,一个石砚,两本籍作。籍作摆放的有些乱,他想去摆摆好,刚想伸手却被梨胭喝止住了。   “别动,请不要碰这桌子上的东西。”   “额……”   “这些都是我先生的遗物。他,不喜欢别人碰他的东西。”   “对不起,不好意思,我下次注意。”谭殊林很抱歉地说着。   他看着梨胭,只见她手中端了一杯水来递给他,他低头一看,茶杯里泡着几片茶叶,幽暗的空气中清晰可见几缕飘逸的水汽,而他更是闻见了上好的茶叶香。他喝了一口说:“嗯,这是龙井?”   “是的。”   “这么好喝的龙井我还第一次喝,是你家种的吗?”   她刚刚还紧张的脸色此刻舒展开来,笑道:“是我先生培育的,他最喜爱研究茶叶。不过现在这茶叶已经不产了,只是我这里还有些存货。”   “太感谢你了,竟拿出这么贵重的茶叶招待我。”他端着茶杯竟有些舍不得喝了,心想着眼前的她不似想象的那般冷如冰霜,还是有些热心与亲切的。   “谢谢你们在东北照顾勤飞。”她说道。   “应该的,他这么优秀走到哪儿都会发光,所以我妹妹死活要嫁给他。”   “嗯。”   他慢慢地喝着,想拖延些时间,眼睛虽看着窗外,可余光总是在跟随她,她又走出去了,走到了院子里去收晒着的衣服。她不急不缓地走着,背影孤零零的,纤细的手腕在摸着衣服有否干透,见干透了便把绳上的竹夹子松开,将衣服收好抱入怀里,再放进里屋折叠。   虽说南方这里天气依旧炎热,但毕竟也已入了秋,早晚还是开始有些凉了。谭殊林手里茶水也冷了,他心想也不能待得太久,还是先走吧,于是他将剩下的茶水都喝了,走了出去。恰巧梨胭也叠好了衣服,他对她说:“我借了两本书带回去看,谢谢你,梨胭妹子。”   “好的,只是我该怎么称呼你呢。”   他想了想说:“就叫我小谭?谭哥?哎你就叫我小谭哥好了。”   “好的,小谭哥。”   “呵呵,到。”他满心欢喜地笑着,离开了书苑。   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他边看着书边回忆着与她的对话,傻傻地笑着。他要将这两本书都读完,才能有理由再去她那儿借,于是连晚饭也不与妹妹他们吃了,只抓紧地看着。读到三更半夜才算是浏览了一遍,但也没细读。读完后倒头就睡,养好精神才能容光焕发地再去找她。   第二天上午他便又兴致勃勃地去了书苑,一见到她便说已经将书都看完了,今天再来借两本。   谁知梨胭竟说不信,他便将两本书的内容说给她听,包括第几页第几行是什么什么都告诉她,还打开书指给她看。可梨胭又说这些书她又没看过,跟她说也没用,很多字她也不认得。   谭殊林哭笑不得,便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说:“看,我的眼睛都看肿了,这你该相信我了吧。”   梨胭看了一下他的眼睛,的确是比昨天疲惫了一些,便不解地问他:“你何必看得这么快,我又没催你还。”   “你这儿都是好书,我想全部看了呀!”   “一口也不能吃成个胖子啊,看多了消化不了。”   “没事,能吸收多少算多少。”   梨胭便只能由他了,她说:“干脆你就住在书房吧,岂不省去了来去的时间,以你的速度来去的时间便就能读完一本书呢。”   谭殊林知道她在笑他,便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只要你愿意,我就真住进书房了啊,你可不要反悔。”   梨胭听他当了真,便后悔自己说了唐突的话,沉思后便道:“既然你这么爱看书,你就住进书房吧!只是你我男女授受不亲,我只好搬出去住了。”   她要搬出去?那怎么行。谭殊林立马解释说:“跟你开玩笑呢,梨胭妹子别当真,我这次就借一本书,回去仔细地看咯。”   “可以。”梨胭点点头。   谭殊林便走进书房,故意仔细查找自己喜欢的书籍,找了好一会儿才拿了本书走了出来,跟梨胭打了招呼,恋恋不舍地走出了书苑。   刚出了书苑却迎面看见了杜梦连,杜梦连很诧异地看着他,他解释说:“我到梨胭妹子这里来借了本书,你今天怎么没去铺子啊?”   杜梦连说:“待会儿去铺子,算了,我现在就去吧。”说完大步走开了。   谭殊林很奇怪地看着他,不知他为何会路过这里,但也没细想,拿着书回屋去了。   杜梦连心思烦乱,乱翻着眼前的账本,又丢到一边,干脆走到窗户边透透气。此刻他的心情如同泡着醋的寒冰,又酸又心痛。他是多么地羡慕谭殊林,羡慕他可以轻松地和梨胭交谈,甚至可以光明正大地去找她。而自己却站在离她最远的地方,隔山遥望。   他现在最担心的就是谭殊林,怕他真的喜欢上梨胭,怕梨胭再嫁,怕梨胭离开自己!该怎么办呢,该怎么办,虽然自己也给不了梨胭任何承诺与幸福,但他不希望她离开自己,离开自己的视线。即使得不到,也要留在身边!   有时候他真想摆脱一切束缚和她远走高飞,但这是不可能的,这场景只存在于幻想中,这场景只存在于四年前,若那个时候他不那么懦弱虚弱软弱,也许一切都会重写,也许梨胭还是他的妻,也许他们已经死于贫困极寒,但也比现在的处境要强,至少精神上不会受到折磨。   杜梦连抓着窗棱,想得头痛,他瘫软地坐回椅子上,还是回到现实里吧,不去想了。    ☆、摘橘   傍晚他回到了家中,对谭殊君说:“你哥哥最近很爱看书啊。”   “是的,我也觉得奇怪,他平时那么喜欢到处溜弯的人怎么会一天到晚都宅在房里看书呢,我去看他他还不搭理我,你说他这是怎么了,难道环境真的能改变一个人?”谭殊君回应道。   “可能这里比较安静吧,是个读书的好地方。”   “也许吧。只是你也懂的,你家书苑就是你嫂子住的地方,他这么个大小伙子进进出出的总不太好,你让你嫂子多包涵一些哈。”谭殊君略带歉意地说。   杜梦连想了想,说:“被你一说还真有点,要不然你去说说吧,他要觉得无聊可以去城里转转或者来我铺子里玩。”   “嗯。”谭殊君接纳了他的建议,便让胖嫂推着她去哥哥那儿了。   她来到了谭殊林的屋子里,见他还在那里苦读,便笑着说:“我的好哥哥,你这是要考状元啊。”   谭殊林回她道:“小妹你别笑,我真觉得我以前的日子是白活了,原来世界上还有那么多我不懂的知识,真觉得从前的自己像个无知的匹夫。”   “哟,你还读出了境界啊,武状元当不够又想当文状元啊。”   “去去,大人读书小孩子别闹。什么文武状元,文武状元那是你相公,我最多是个探花。”   “哼,以前我说话你可从不嫌我烦,现在这是怎么啦,着魔啦,还是魂被谁钩住了?”   见心事差点要被妹妹发现,便假装合上书,说:“瞎说什么大实话,不,瞎说什么话,我可是少将军,岂是闲杂之辈能束缚住的,我不看总行了吧,哎,又一个读书之才被你给耽误了。”   “行行行,我不耽误你了,你继续看,只是别老去打扰我嫂子好,我们毕竟是客,对不对?”   这才去了两次就被制止了,谭殊林很不情愿,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我相信你嫂子不会嫌我烦的。”   谭殊君见说不过他,便摇摇头无可奈何地走了,她的哥哥向来是个直性子的人,但还算懂分寸不会乱来,她还是信任他的。   等妹妹走后,谭殊林仔细想了想刚刚的谈话,妹妹说的也不无道理,但现在克制等同于玩完,他不会放弃的,大不了将心事公之于众。   眼前的书也没心思看下去了,他走出杜府到处转转,夜色将近,辜城逐渐开始冷清,只一些小摊与酒楼还开着,酒楼上挂着的灯笼很红很圆,让他想起了东北的月亮。他有些想家了,只是又更想成立一个家。   成家的当天,会不会也会有红灯笼高高地挂着,挂在屋檐下,映着彼此的脸庞……   次日,他将书还给梨胭,对她说:“这两天看书看得太多了,头有些晕,今天就不借了,谢谢你的书。”   梨胭接过书道:“不要客气,喜欢书可以继续来借的。”   “嗯,梨胭妹子,我知道你是一个很好的人,我就要离开这儿回去了,但我还想多了解一些辜城,不知你能否多跟我介绍介绍。”他很认真地说。   梨胭觉得有些意外,她问道:“介绍?怎么介绍。”   “我想请你出去走走,外面的树叶黄了,很美。”   跟他出去?   这怎么可能……   外面的人会怎么议论她……   于是她拒绝道:“小谭哥,对不起,我不能和你出去,我这样的身份实在不方便。”说完转身就要走。   却被他喊住了,他说:“为什么不方便?有什么不方便?和我出去很丢人吗?”   “不,不是,你误会了,我是杜家的媳妇,怎么能和其他男人走在一起呢,你不要把话说得那么直接。”梨胭解释着。   “既然不方便……”谭殊林话语低沉了,转而忽然说道:“你嫁给我不就方便了。”   梨胭惊愕不已,只知谭殊林这人热情大方,谁知也口出狂言,她瞪大着眼睛望着他,却发现他的表情十分的期待与严肃,竟不似玩笑之话。   她掉头离开,不再理会他。   谭殊林却追上来说:“对不起对不起,我开玩笑呢,你不要介意,我怕你闷故意逗你的,梨胭妹子可不要怪我。”   梨胭站住脚步说:“这种玩笑开不得,如若被其他人听见,那可真就说不清了。”   “是啊,你说的对,我下次不这样了。”   “你还有事吗,我要关门了。”梨胭想让他走。   “别,我还有事,勤飞说想让我选些特产带回去,我不知道辜城有些什么特产?”他问道。   “这边的特产?”梨胭仔细想了想后说道:“这边的特产很多啊,其他的我不知,杜家自产自销的水蜜梨橘子还有茶叶就很不错啊。”   “真的吗?”   “嗯。”   “哎……”谭殊林刚刚还很兴奋,现在却突然转过头一脸无奈。   梨胭不解地问:“为何叹气?”   “勤飞最近好忙,我不忍心打扰他,我妹妹腿脚又不方便,我一个北方人在此人生地不熟的,实在不知该怎么去选你说的这些水果和茶叶。算了算了,此事作罢吧!”说完紧锁眉头打算离去。   “等着,看你也是客人,我陪你去吧,直接去我们杜家的果园。”梨胭也不忍心让他失望,便决定陪他去选。   “还是梨胭妹子好!”谭殊林很开心地和她一起出发了。   谭殊林亲自当了回司机带着梨胭前往杜家果园,这果园在市区南边的郊外,很大很美,种满了水果树,此时恰巧梨子橘子都已结了果实,红的橘子青的梨,黄绿黄绿的叶子油得发亮,树不算高却整齐排列枝繁叶茂,看来今年又是个收成年。现在工人们都在忙碌着,梨胭当然不能去打扰他们,便自己动手摘着梨,摘梨手不能重,要轻摘轻放,右手托着梨左手轻摘,再把摘下的梨放入篮子里。   谭殊林也学着她的模样去摘梨,梨胭告诉他如何选梨,不是所有的梨都好吃的,要选个头大的尾部凹进去的,这样的梨比较甜。   “嗯嗯,我知道了。”谭殊林答应着,跟着摘了几个,梨胭看后比较满意,说:“对,就是按这个样子的摘,小谭哥还是很聪明的。”   “嘿,这可比打仗简单多了,要是以后不打仗了我也会选择做一个果农。”   “好啊,这个想法不错。”   “可惜现在还看不到那天啊。”   “会有的。”   他俩一边采摘着一边说着话,梨胭虽觉得这个人很有趣,但也不能过分亲近,她便越摘越远,离他远一些。而他却又追过来了,还问她干嘛这棵树没摘完又跑到那棵树去摘,她说那边的树上的梨更甜。他又说你又没尝过怎么知道,她说我就知道我有经验。   他说:“我看这梨再甜也没有你甜,因为你的名字里就有一个梨。”   “我这个梨是梨花的梨,不是梨子的梨。”   “难怪你这么香。”   梨胭见他又在调笑,便不再理他,可能他就是这么个放浪的性格吧。   他俩摘着梨,不一会儿就摘了好多,梨胭便让一个工人送到车上去,他们又前往橘子树这边。橘子树这边要冷清一些,可能橘子还没怎么成熟,现在的橘子尝起来有些酸。   梨胭说:“橘子只能少带一些了,要不然等成熟了我再叫人给送到你们那儿去。”   “不用这么麻烦,我尝尝。”谭殊林剥了一个橘子放进嘴里,酸溜溜的,果真还没成熟,但他却很欣喜地说:“嗯,这个味道很好啊!我就喜欢吃酸的东西。”   “这样啊,早知道刚才的梨子我也摘一些酸的给你了。”梨胭略带遗憾地说。   “不不,梨子我爱吃甜的,就橘子爱吃酸的。”谭殊林解释道。   “好啊,那你多摘点。”   说完他俩又开始了采摘了,梨胭见五米外的一颗橘子树结得特别好,便跑过去摘,这棵橘子树很高,橘子皮已经开始泛红,叶子也很茂盛。梨胭卖力地摘着,胳膊上挎着篮子也逐渐沉重起来,今天费了很多力气难免开始有些疲惫,但她还是想尽快摘好早些回去。   此时她转到树的另一面,却发现隔壁树下站着个人影,她刚开始以为是工人,却感觉不对,工人不应该弯腰或者动来动去的吗,为何这个人影却一动不动,她单单用余光看了一下,那人影穿着一件浅色长衫,身形有些熟悉,是谁呢?她慢慢抬头看向他,这一看差点让她失声惊叫,差点晕眩,难道是自己眼花吗?   他是杜蓝青吗,是大少爷……   他又回来了?!   真的是他吗,难到是他的魂魄……   他冷冷地看着自己,似是想说千言万语,却不能开口。她欲上前,他却转身离去。   “大少爷……你到哪里去?”她在后面喊住他,“又要离开我吗?”   他站住,却不出声,喉咙哽咽,双目紧闭。   她冲上前紧紧抱住了他,紧紧地抱住,不再让他走。   “你不要走,要走也带我一起走,我找不到你,我好着急……”梨胭说着,脸颊贴着他的后背。   “你怎么不说话,难道现在的我让你失望了?我一直在守候着你,守候着我们的家。”   但他还是不说话,不说话也可以,只要不走就行了。   梨胭抱着他,哭完了又笑,仿佛一个世纪没有笑了。   这时他却缓缓转过身来,语气低沉地说:“对不起,我是杜梦连。”   梨胭的手僵住了,不知是松还是放,只得一把推开他,小跑着离去,就连刚摘的橘子也被她不小心踢翻了滚落一地。   谭殊林摘得橘子好好的,正欲找梨胭,却见她双手掩面跑向远方,他喊住她,她也不停步。   “梨胭,你怎么了?”他追过去问她,她双颊绯红眼里还有泪珠,只急急地喊着:“走吧,走吧,我不要待在这儿了。”   “嗯,好吧,我们走。”他将摘下的橘子用布包好捧在怀里带她离开了。    ☆、表白   见她闷闷不乐的,谭殊林小心地问:“为何不开心,你哭啦?”   “没有,是树里的野蚊子跑到眼里去了。”   “要不要我看看,有没有被吹跑。”   “不用,现在好了,你开车吧。”   他们便离开了。   只是杜梦连依旧站在橘子树旁,看着他们奔去的背影,沉默不语。他捡起她丢下的橘子,握在手里。他并非故意吓到她,可能是她太想那个他了……   梨胭下了车便回书苑了,谭殊林整理着这些水果,他将它们装进了用布都包好,明天就可以带回去了。他想起今日能与她一起去摘水果,心中十分的开心。他跑到谭殊君那儿,与妹妹聊聊。   谭殊君正坐在屋前晒太阳,她将双腿放入太阳底下,听说这样子腿可以好的快些。见哥哥来了,她说:“船票买好了吗?明天就该回去了吧,要不然父亲该急了。”   “船票早就准备好了,明天上午就回去,唉,真想在这儿再多待待。”他带着留恋的语气说。   “你也喜欢这儿吗?我也喜欢,但我比你幸运,我可以一直住在这里。”   “好羡慕你啊,要是你们一起跟我回去就好了。”   “勤飞他不能丢下杜家的生意不管的,他现在可是顶梁柱,就如同你是我们谭家的接班人一样。”谭殊君安慰他。   “也是,只是我放不下一个人啊,要是她能跟我一起走就好了,但是不可能……”谭殊林敲打着门柱。   谭殊君看出了他的心思,故意说道:“是谁啊,你我还真是兄妹,都喜欢这辜城的人啊。”   “是你嫂子啊,其实也就跟你一般大。”他终于说出了心底话。   “我嫂子?哥哥你这样子选人即使我们都同意,父亲也不会同意的吧。”   “关键是她还不同意。”   “你问她了?”   “没有,但看得出她的态度。”   “哎哥哥,这事不能急,你先回去,我看情况到时候帮你说说。”她挺喜欢这个嫂子的,但她忽而想到了什么笑了出来。   谭殊林不解地问:“想到啥好笑的了。”   “这个嫂子嫁给你,我还是喊她嫂子,称呼都不带变的,哈哈。”谭殊君还乐个不停。   但谭殊林连忙说:“谁说不变的,感情上是会变的,现在她是勤飞的亲嫂子,嫁给我之后就是你的亲嫂子了,是不是跟你关系更亲了。”   “嗯,对呀,我就是她的亲小姑子了。”谭殊君将关系捋了一遍。   “不想了不想了,八字还没一撇呢,我们自己在这儿偷着乐,傻不傻。”谭殊林说完便走了。   哥哥难得喜欢上一个人,谭殊君心想着一定要撮合这一对才好。   听说谭殊林明早便要走,杜梦连又请他吃了顿晚饭,菜挺多的,还有一壶酒。但是不见梨胭他们来吃,谭殊林正想去请,杜梦连却说不要了,今天就是简单吃吃。   谭殊林只好作罢。   杜梦连给他斟了酒,说道:“谭弟,回去的东西准备好了吗?”   “没什么东西,就是带了点特产。”   “特产?有些什么特产啊?”杜梦连不解地问。   谭殊林忽然腼腆说道:“真是不好意思,是你们杜家的一些梨子橘子,没通知你便去摘,你不会生气吧?”   原来他们只是去摘水果。杜梦连心里想。   “这有什么,其实应该是我替你准备好才是,是我的疏忽。不过我替你准备了一些不错的茶叶给你带回去,爸爸也喜欢喝,还有一些酒……”   “是啊,梨胭妹子也说这里的茶叶好,可惜后来忘记这茬了,还好有你准备呢!”谭殊林高兴说道。   “嗯,今天她带你去的?”杜梦连故意问道。   “是啊,梨胭妹子很热心,帮我摘了好一阵水果呢,今天真应该喊她一起来吃的,我要当面谢谢她!”   “呵,你也懂的,她不习惯聚餐,我们就不为难她了,你要真谢谢她呀,以后当面谢就是了。”   然后他们吃完了饭便各自归房了,杜梦连又说了一些嘱咐他路上小心之类的话。   月亮高高挂着,过几日就又要到中秋节了,谭殊君见哥哥要离开了,偷偷擦了几滴眼泪,不知下一次见到哥哥又要到何时何月。   谭殊林凌晨天还没亮便出发了,他要赶最早的船走,临走前他又去了书苑徘徊了些时候,最后还是不舍地离去了,随从将他的行李都装进后车厢,汽车就这样开走了。   辜城到底是南方城市,九月中旬了还是挺炎热的,要是在东北已经开始寒冷了。   杜梦连喜欢这边的气候,他喜欢穿着单薄一点,这样身体会灵活些。   吃完了晚饭,回到了房间,他虽然表面上没有任何变化,其实心中感觉轻松了许多。至少谭殊林回东北了,没有其他人会去打扰梨胭了,他不用担心梨胭被其他男人迷惑了。现在杜府还是他说了算,他失去的东西终于还是回到了自己的手中。   他又可以站在很远的地方偷偷看着梨胭,又可以偶尔遇见说几句不闲不淡的话,他们的关系会改善的。   如果他能更像杜蓝青一点,或许可以改善得更快。   还好有个秋儿。   秋儿每天回家便去找他,而他也就顺势跟着秋儿来到了书苑,教他写字读书玩游戏,也可以看见她。   她刚开始还不与他说话,后来实在没办法也会主动开始说话。   麻烦你了。谢谢。秋儿就是淘气。早点回去吧。辛苦了。   虽然都是客气话,但已经很好了。   他教秋儿写字,故意把字体写得跟大哥一模一样,让梨胭盯着字看了好久。他也故意将语速放慢,模仿大哥的声音与气息。还会学着大哥那般的穿衣衣着,连发型都很像。   有一次秋儿游戏玩累了伏在他膝盖上睡着了,嘴里喊着爸爸,他竟也答应了。   “爸爸……爸爸……”   “哎,爸爸在这儿呢,秋儿睡一会,爸爸不离开。”   这样子日复一日,刚刚梨胭对他还有抵触,现在却也接受了。甚至喜欢这样的生活了。   她开始微笑了。   虽然总是偷偷的那种不经意的笑,但还是被他发觉了。他感觉自己快成功了。   叶子黄了,掉落在院子里,梨胭捡起来,正欲扔掉,却被他要了过来,梨胭不解。   “这叶子要它何用?”   “你不知。”   他将叶子压在书页里,过几日便会风干平整。他将树叶再拿出来,用小楷写了几句诗,再在根部系上一根细红绳,便是一片精美细致的书签了。   他将书签送给梨胭,但也不看她的表情,只心想她应该是惊奇的。   有时候不要过分去追求,只有自己足够吸引,才能获得她的注意。   但她说:“你不用刻意去学你大哥了,这样只会让我更伤心。我现在只想淡忘他的一切,不想往事重提。”她手握着书签,转身对他说。   “也就是说你还是喜欢原来的我?”他甚是欣喜。   她却摇摇头,“我只是不想与他相近不相亲,这使我更压抑。”   “那好,只要你与我和好,我不会再学他。”   梨胭点点头说:“我不是想与你生疏,只是我们的关系太复杂,况且你也不能做对不起妻子的事,对吗?”   说到谭殊君,杜梦连只是无奈,他说:“我本想为你一辈子不娶的,因为你才是和我第一个拜天地的人,你才是我的妻子。可我欠她太多太多,我只能……”   “既然娶了她,就不要再惦记着我,好好和她过日子吧。”   “可我真正爱着的人是你。”   “那又怎样呢,这世上不止只有爱情,还有仁与义,还有世俗与道德,你总不能为了爱情什么都不顾吧,我们就这样吧,逝去的缘分就让它逝去吧。”   这样的言语他听得太多了,他自己也想得太多了,他说:“这样的道理谁都知道,可我就是做不到。除非我死了,那样我才会忘记你。”   “你难道又要让我当一次恶人吗,我认识你大哥时,她有陈沁玥,现在你又有谭殊君,为什么我总是在做第三者,这样的身份还不够人唾弃吗?我真的厌倦了这样的感情。”   “不,你不是第三者,至少在我这儿你永远是第一位的,你忘记了吗,我和你成亲的时候你我都是单身,所以要说这第三者是谁,我认为是全世界。”   梨胭听着他的话,说到最后一句时,她竟感动了。   你我之外,全世界都是第三者。   她说:“不说了,我要去看看秋儿回来了没。”   杜梦连却突然从后面抱住了她,“你先别走,”他将头紧贴在她的耳边,低声呢喃道:“我对你的爱我只对你说,我天天都在想你,北方的冬天那么冷,几次都差点冻死,我都是靠着想你才能存活。你对我来说,就是阳光就是温暖就是信仰就是生命。”   “别说了,放开我。”梨胭想要挣脱,他却将她抱得更紧了。   “你别这样,被人看到不好。”   杜梦连却完全听不进去,他说:“这世上的年轮总在慢慢增长,你以前那么爱杜蓝青,他不也离你而去吗,我不想带着遗憾过一生,我情愿轰轰烈烈,就像这个时代的炮火一样蔓延。静叶落花虽美却也被雨打风吹去,而你这只南飞的孤雁可否愿意再次归来。”   “我想你已经疯了。”   她还是不理解,她竟还是那般执着……杜梦连将手松开,眼睁睁地看着梨胭远离了自己,她的背影消失在了竹林之外,看不见了,看不见了他还在看着远方,他并不是发痴,只是心中的悲恨让他不肯罢休。    ☆、神秘丫鬟   晚饭后,谭殊君坐在椅子上,双腿泡在脚盆里,杜梦连帮她洗着脚。洗完后他帮她抱到床上,给她按摩双腿,谭殊君看着他认真的样子说:“真是辛苦你了,每天都费力帮我按摩。”   “这是应该的,没有什么辛苦的。”他淡淡说着,“你每天不能动,如果不这样做肌肉就会萎缩,那就真不能好了。”   “呵呵,是啊。”谭殊君虽觉得很幸福但总感觉自己连累了他,让他那样辛苦地照顾自己,忽然她想到了一件事,问他道:“勤飞啊,我跟你说件事,你先别跟你嫂子说。”   “什么事?”   “不知道你嫂子可否有改嫁之意。”   “哦,改嫁给谁?”   “我的哥哥谭殊林呀。”谭殊君笑着说,“我哥哥很喜欢你嫂子的,如果他们两个人在一起的话我们还是一家人,他也会很好的照顾她,你觉得呢?”   杜梦连立刻否定了,“这个是不可能的事,你不要提了。”   谭殊君不解地问:“为什么啊,我觉得很好啊,但你嫂子同不同意我就不知道了。”   “她不会同意的,我了解她。”   “你跟你嫂子很熟吗,她不是你大哥后娶的吗?”   “这有关系吗?”   见杜梦连不怎么乐意谈这个话题,谭殊君也就不说了,她嘟着嘴看着他,以前也没见他这个态度过。   “怎么啦,你不高兴啊。”他问她。   她却不说话,脸还朝向另一边,他凑上来捏了下她的鼻子说:“再不说话我就挠你啦!”   “别,我说我说,”谭殊君最怕挠痒痒,便说:“我怎么觉得你这么护着你嫂子呢,她的什么事你都要做主。”   “哪有,我只是觉得以她的性格来讲她不会轻易再嫁的。”   “好吧好吧,当我今天没说,她是忠烈烈女,而我是你的小绵羊!”说完钻进他的怀里,搂着他的腰。   杜梦连闭着眼,屋子里的灯光渐渐暗了,橘色的灯光总让人觉得温暖,也给人一种麻醉的感觉,他想着今天下午对梨胭说的话,她听不进去,但自己抱了她!这种感觉太美好了,仿佛她已属于自己!那种感觉软绵绵的,他好像躺在一片棉花田里一般,天上的太阳照耀着他,轻轻的微风吹拂着他,还有河边的栀子花与牵牛花的香气萦绕着他。那种感觉又想是在池塘里游泳,池塘里的水很暖和,他在缓缓地游着,指尖能碰着水花,脚尖能触到水草,一切都在不言中。灯光全暗了,此时就连星光也渗不进来,此时的自己是自在的是隐形的,可以无忧无虑,可以快马奔腾,亦可以放肆,可以宣泄。仿佛一场狂风暴雨淋湿了自己,也淋湿了整片棉花地,他在雨中奔跑着,想逃到一个可以遮雨的屋檐下,可是他跌倒了,落得满身污泥,他站不起来只能爬着前行,雨水太大溅得他睁不开眼,难道自己要完了?周边四旷无人,无人也无屋,一片哗啦啦的都是比泥路更危险的池塘。他抬头看看天,除了大片的乌云也没其他的了,忽然一道闪电劈了下来,像一把剑一样插入他的身体里,一把灼瞎人眼睛的剑,锋利的剑,深深地刺进去,击穿了他的身体而看不见鲜血。   “啊!”他大喊一声,他要完了,要完了,已经完了,一切都不能回头了……   身下的人喘息着说:“怎么了……你……”她的发丝湿透了,划过自己的胸膛,这才发现彼此是□□的,自己正做着很正常的事情。   而这正常的事情也随着他刚刚的一声呼喊而结束了,他蒙上了被子,不敢睁开眼睛去面对。天快亮起来吧,至少他还相信光明的存在。   第二天杜梦连正在铺子里办公,家族的产业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现在外面的物价都在飞涨,穷苦的人越来越多,而他尽量压着自家的价格让辜城的百姓都买得起,让人民都吃得起饭菜。他每天都会去菜园果园巡视一遍,看看收成。现在他正打算起身去园子,管家却派人来给他递了一封信,他以为是生意上的交易,瞥了下署名却发现是谭殊林寄来的,还表明是梨胭收。他转身回到办公室,拆开了那封信,只见上面写道:“梨胭妹子,可安好,我已回到东北,那天你我摘得梨子橘子我已吃了,很好吃,下次有幸再来品尝,当然我最喜欢的还是你们家的茶叶,茶叶的香气让我想起了辜城的美丽风光。”   杜梦连看完了信,不动声色地将信件撕碎扔掉,转身去了园子,就当这事没发生过。   过了几日,他又收到了谭殊林的信,依旧是寄给梨胭的,上面写着:“梨胭妹子,不知上封信你收到没,不管你收没收到,我还是打算继续给你写信,东北现在已经下雪了,我堆了四个雪人,分别是你我妹妹妹夫,我希望我们永远都好好的,在一起。”   看完后信件依旧被无情地销毁了。   傍晚,杜梦连回到了家,见秋儿正和谭殊君玩着游戏,他们俩拍着手掌唱着儿歌,玩得很开心。秋儿长得很快,几个月下来又长高了不少,谭殊君很喜欢秋儿,问秋儿:“以后二婶也生个弟弟或妹妹陪你玩,好吗?”   秋儿拍手说:“好啊,我既要弟弟也要妹妹,我要当哥哥咯!”转身看到了杜梦连,喊到:“二叔,你回来啦?”   杜梦连抱起他说:“好重,秋儿现在越来越压手了!”   “是二叔力气变小了,二叔你可要多锻炼身体啊!”说得三个人都笑了。   “秋儿你回家了你娘知道吗?”他问道。   “额……她还不知道,不过我现在就回她那儿去!”秋儿不好意思地说。   “嗯,下次回家要先告诉你娘,不然她会着急的,去吧。”他劝道。   “好的,二叔,秋儿记住了。”说完便跑回了书苑。   杜梦连回头看了看谭殊君,却见她笑着从桌子上拿了块糕点给他,说:“饿了吧,快尝尝!”   他接过糕点放入口中,很甜很酥,他说:“这是哪儿的糕点,味道不错。”   “这是胖嫂教我做的,我和她花了一个下午做的呢!很好吃吧。”谭殊君见他又吃了一块,心中很开心。   “嗯,有没有给书苑送过去,大家一起尝。”杜梦连问道。   “当然送过去啦,我能不想着嫂子嘛。”   “呵呵,今天晚上想吃些什么。”   谭殊君想了想说:“最近天冷了,感觉胃口也开了,啥都想吃。”   “这是要发胖的节奏啊。”杜梦连笑着说。   “那也是因为这边的东西太好吃了,你把我喂胖的,早知道在东北的时候我应该先把你喂胖就好了,看你笑的。”谭殊君戏嗔道。   “好好,我不笑,我不笑,我去厨房瞧瞧。”   杜梦连来到了厨房,几个下人正在择着菜,他吩咐道:“今后多添两道菜,那个会烧东北菜的厨子来了吗?”一个高大的中年人挥手道:“在呢在呢,我在洗菜。”   “嗯,你今后烧的菜送往我房里,其他的照旧。”   他有次无意中听见谭殊君说怀念家乡的味道,所以特意请了一个会烧东北菜的厨子来缓解她的思乡之情,他自己也跟着她一起吃,不管哪种菜他都喜欢。   晚饭时谭殊君发现了多了几道她爱吃的菜肴,很是惊喜地问:“你准备的?”   杜梦连点点头。   谭殊君亲了他一下,眼睛都红了,说:“好想我爹我哥哥,好想那边的大雪,好怀念我们那时候的时光。”   杜梦连安慰她说:“傻瓜,想家了我们可以回去看看啊。”   “不,现在那边应该下雪了,交通不便,以后再说吧。”   “好。”   吃完饭他们又在园子里转了一圈,杜梦连推着轮椅,谭殊君的双腿上盖着一条毛毯以防受寒。秋季落叶萧瑟,石砖小道上已是一片金黄,走在上面咯吱咯吱响。他们走着走着竟来到了杜蓝青曾经住过的小楼那边,谭殊君说:“这是你大哥大嫂住的房子吗?”   “是的,可惜他们都不在了。”   “这地方好美,你看这池塘多么静谧,池水碧绿,微波荡漾。咦,你看那边还有一个人。”谭殊君指了指小楼下面,真的有一个女子在那里。她好像在扫地,只是埋着头,看不清脸。谭殊君说:“我们要不要去看看,问问她是谁?”   杜梦连摇摇头说:“不了,无非就是负责打扫小楼的侍女罢了。”   “噢,好吧。”天已经黑了,谭殊君有些胆小,也就不想着去了,只是心里觉得那个侍女好奇怪。   晚上,谭殊君睁着眼睡不着,脑子里总想着那个扫地的侍女,觉得她的背后一定有故事,真想去问个究竟。她看着身边已经睡着的杜梦连,他永远是那么地好看,她紧紧地握着他的双手这才渐渐入眠。    ☆、谭殊君怀孕   第二天,谭殊君趁杜梦连出了门,便叫胖嫂带着她又来到了小楼下,不出意外那个侍女依旧在那里扫地,其实地上已经很干净了,但她还在重复着单一的动作。   谭殊君不敢靠近她,只让胖嫂上前问问,胖嫂胆子大便客气地询问着她:“姑娘,请问你为何在这儿啊?”   那女子缓缓抬起头,真将她俩吓了一跳,头发凌乱满脸污糟,两只布满血丝的眼睛盯着胖嫂,忽然喊到:“你们是谁,滚,滚,滚,滚……”   “哎呀,吓死我了。”胖嫂喊着叫着将谭殊君赶紧推走了,推了老远的才停了下来,只见那女子拿着扫帚指着她们大笑,“哈哈哈,哈哈哈。”然后又埋头继续扫地。   谭殊君对胖嫂说:“没事不要怕,她只是在守护着这座小楼,我看她面黄肌瘦的,一定饿坏了,你拿个馒头递给他看看。”   “二夫人,这事儿我做不了啊,她太吓人了,哎呀我可做不了。”胖嫂手晃得飞快拒绝道。   “那……我和你一块去,再去试试吧,我们杜府的人我得了解和负责啊。”   见二夫人这么说,胖嫂也只得再推着轮椅带着她去了,但那个侍女却不见了,她们转了一圈也没找到她,真是奇怪。正要转身走她又突然出现了,瞪着她们说:“贱人,贱人,滚,滚!不然……我要告诉大少爷,嘿嘿,我要告诉大少爷,让他来治你们的罪!”说完她抢过胖嫂手中的馒头溜走了,“嘿嘿,我去告诉大少爷,还有大少奶奶,让他们治你们的罪!”   “可是他们已经死了!”谭殊君朝她喊道。   那侍女却跑到楼上走廊上反驳道:“骗人,他们好着呢!他们恩爱着呢……我天天都能看见他们,他们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晃来晃去,你不要瞎说,小心我打你哦!”说完她将手中咬了两口的馒头朝她们砸去,差点就砸中了!   胖嫂说:“二夫人我们走吧,她要打我们!”   “好吧,走吧!看来她精神有问题。”   谭殊君便和胖嫂离开了。   但那侍女依旧在楼上嘲笑般地看着她们,突然喊道:“你们回去告诉梨胭那个小贱人,我们大少奶奶不怕她,她派多少人来我们也不怕她!哈哈哈!”   这又关梨胭什么事?看来他们之间曾经发生过不愉快的事情。   谭殊君细想着,但这是他们的事,跟自己何关呢,不理也罢!   她只管杜梦连的事就行了。   只要他好好的,别出什么幺蛾子就成。   最近城中来了一批灾民,他们总是拦截着杜梦连运输蔬果的车辆,想抢吃的,警察也疲于镇压,杜梦连被搞得心烦意乱,他又派了好多的守卫去护送也无济于事。正在焦灼之时,他想到,灾民也是人,也是为了一口吃的,不如与政府联合起来,先将他们安置起来,然后给他们平均分配工作,让他们既能干活又有饭吃,同时也维护了辜城的治安。   他给警察局长打了个电话,诉说了这个想法,局长表示可以实行,会向上级反映。   他这才安了心,回到办公桌上,却看见上面又有一封谭殊林的信件,他看都不想看,因为那些字眼让他十分不舒服,于是他划了根火柴将信烧了。   过了一段时日,城中的灾民果然少了很多,大多都被安置了,有一些还被分到了杜梦连的农场里,一切又变得有条不紊了。   杜梦连深感欣慰的同时,又被谭殊林的信件感到烦恼,他已经撕了烧了不少信了,可谭殊林还乐此不疲地继续写着寄着,真将梨胭当他的话筒了,还好她没看见这些信,不然内心可否会动荡?   后来他接到了谭殊林的电话,问杜家有否收到他写的信,杜梦连说:“信?什么信?我一直没看到什么信。”   “不会吧,我写了好多呢,都是寄给梨胭妹子的,妹夫我不瞒你说,我要娶她,而且我爹也同意了,他老人家不管我的婚事,只要我喜欢就行,只是奇怪那些信件去哪儿了呢?”   “我不知,有可能被敌军截获了,你也懂的,你是谭少将军,信件中当然会有很多信息,被截获当然不奇怪。”   杜梦连冷冷地说,心里却像在打仗。完了,完了,谭殊林要娶梨胭,这可怎么办,好不容易回到辜城,难道梨胭又要去东北?   这不可能,我不要它成为事实。   杜梦连挂上电话,身上一阵寒颤。   窗外乌鸦飞过,它们立在枝头,呀呀聒噪,屋外已有小雪落下,冬天来了。   谭殊君今日又学了一道点心,先用玉米粉捏好形状,再在中间加上枣泥,最后放进锅中蒸煮,她特地多做了一些,还要给梨胭送去尝尝。做完出锅,她和胖嫂吃着口感还不错,又看着天还早,便装着一些送往书苑。   刚和梨胭吃着谈着,突然谭殊君一阵晕眩,腹中作呕,吐出了许多酸水。梨胭见状连忙和胖嫂将她扶出躺下,梨胭摸着她的额头并未发烧,便轻轻抚着她的背脊安慰道:“约摸是着凉了不成?”   谭殊君喘着气说:“我从未有这种感觉,难不成得了什么病?难道是我的腿上的坏毛病蔓延到了身上?梨姐姐,我快死了吗……”说完哭了起来。   “不会的不会的,尽瞎想,胖嫂已经去请大夫了,等会儿就知道了,许。是这南方冬天阴湿潮寒,你可能一下子并未适应呢。”梨胭安慰道。   “但愿吧……”谭殊君一脸惆怅地说。   不一会儿大夫跑过来诊断了,他把了把脉,又察言观色后道:“这不是害病,这是害喜了呀,二夫人你有身孕了,恭喜恭喜。”   “啊真的吗!”谭殊君高兴地要从床上起来,却被梨胭扶住道:“小心身子,不要太大动作。”   “嗯嗯,太好了,勤飞知道了一定很开心的!只是我这双腿不能动弹,我怕孩子大了生不出可怎么办……”说完竟哭了起来,“我好害怕这样,我一定要将他生出来。”   大夫听了她的话后思考了一会儿,说道:“二夫人不要急,生孩子使用的是腰力,而不是腿力,问题应该不大,但以后月份大了之后也要多活动活动,那样好生产些。”   “那就好,那就好,谢谢你了大夫!”谭殊君这才稍微舒了一口气,然后脸上一直洋溢着笑容,又看了看梨胭,说:“梨姐姐你生过秋儿,一定知道该如何养胎,我以后就依靠你啦,你不要嫌我烦噢!”   梨胭说道:“不会,你不说我也会来照顾你的,毕竟你也是我们杜家的媳妇。”   “爱死你了,梨姐姐。”谭殊君挽着她的手撒娇道。   但梨胭的表情却是略微僵持的,秋儿哪里是她生的……她也不会养胎,她自己的胎就是自己害死的。   她推开房门走出屋外,天空已经下了小雪,这里的雪不禁下,还没落地就已融化在了空中。   杜梦连回到了家中,却发现谭殊君不在房里,天在下着雪她去了哪里?这时胖嫂跑过来说她在梨胭那儿,说今晚在书苑吃饭。   他便去了书苑,秋儿已在书苑门口等他了,见到他喊了一声“二叔”,然后继续看雪玩。他走进屋子里,却见谭殊君躺在床上,闭着双眼,梨胭在忙着摆上餐具。他不知发生了何事又不敢叫醒谭殊君,便小声地问梨胭,梨胭却沉默不语,还一脸凝重的神情。杜梦连猜想不会是谭殊君病了?他坐到床前,眉头紧锁不知所措地看着谭殊君,只能等她醒了。   却见谭殊君扑哧一笑,睁开眼看着他傻笑。   杜梦连见状说道:“你逗我呢!”   “哈哈哈,是啊,不逗你逗谁呀!”谭殊君笑着说。   “快快快,起来,躺人家床上像什么话。”说完就要拉她起来,她却缩手道:“别这么鲁莽行吗,我现在可是有身子的人了。”   “你在说什么呢,什么有身子……”转而明白了她所说的,“你有喜啦?!”   “傻瓜,哪个当爹的有你反应这么慢的。”谭殊君嗔道。   “呵呵。”   杜梦连内心其实是开心的,但表面上总不能表现的太多激动,只是这消息太过突然,他也没做好当父亲的准备。他看了看梨胭,只见她也微笑着说:“祝贺你们。”   “梨姐姐说了,她今后来照顾我,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呢。”谭殊君说道。   “嗯,多谢梨胭了。”杜梦连向梨胭说道。   “你们这么客气,我反倒不好意思了呢。”梨胭笑着说。   这时晚饭都上来了,谭殊君这才起来与大家一起吃。晚饭结束后,雪也止住了,梨胭提议说今晚就让谭殊君睡在这儿得了,外面路滑。   杜梦连拒绝道:“不了,你还要照顾秋儿呢,书苑离我屋也不远,我们慢慢走便是。”   “那当心啊,谭妹妹现在可是两个人。”   “自是。”   说完他们便离开了,杜梦连在谭殊君身上盖了件棉衣,来遮挡空中的寒气。   坐在轮椅上的谭殊君看着棉衣说:“梨姐姐的这件衣服真漂亮。”    ☆、照顾   自此后,梨胭每日白天就在谭殊君屋里照顾她。刚刚怀孕的人胃口总是极差的,什么都不想吃,脾气也很差,动不动就发火。她总拉着梨胭的手问:“梨姐姐,你看我是不是变丑了?”   “怀孕的人最美了。”梨胭告诉她。   “可我为什么觉得勤飞看我的眼神不对了,他甚至都不怎么看我了。”谭殊君坐在床上,捏着被子。   “是你多想了,你不过是比以前更希望得到他的爱护。”   “可能吧……哎,我真的好想回到东北,我想吃酸菜馅儿的饺子,热腾腾的,我和父亲还有哥哥围在一起吃,小时候我们跟着父亲东奔西走,整日担心受怕,唯一开心的事就是大家围在一起吃顿饺子。我和父亲爱蘸醋吃,哥哥不爱,他喜欢蘸蒜泥……呜呜,梨姐姐你说女孩大了为什么要嫁人,要离开最亲爱的人跑去另一个地方,你说这是为什么……”说着说着她又哭了起来。   梨胭握着她的手说:“你不要胡思乱想了,你是因为爱情而嫁人,这是幸福的事情,不要再纠结了。你若想吃酸菜馅儿的饺子,我去吩咐厨房做是了,除了这个你还想吃什么?”   “嗯,我还想吃酸味儿的东西,感觉吃其他的东西腻歪歪的,吃酸的胃里才舒服。”   “噢?你爱吃酸的呀,有可能是儿子噢!”梨胭打趣道。   “嘻嘻,儿子女儿我都爱,最好是对双胞胎。”   “那最好了,我们府里就热闹了。”   谭殊君聊着聊着就睡着了,梨胭便去厨房里准备些食材,酸菜馅儿的饺子,酸酸的苹果和橘子,还有一些可口的蔬菜,她又让人出去买牛奶鸡蛋,和鱼虾。   她忽然觉得自己变得忙碌起来了,忙到她无暇顾及到自己的思绪,这种感觉还不错,既然从前辜负了杜梦连,那么现在细心照顾他的孩子也算是一种补偿吧。而且有时候她感觉不是谭殊君在怀孕,而是自己在怀孕,从前的自己。   傍晚她将煮好的饺子端进房里,谭殊君闻到饺子的香气兴奋地叫了起来:“快给我吃,我好饿,我能吃上一百个。”拿着筷子抢着吃了起来,不到一会儿盘子里的饺子都被她吃光了,“好饱啊,谢谢你了梨姐姐。”   “想吃苹果吗,刚摘下的青苹果,很酸的。”   “要。”   梨胭便帮她削了起来,谭殊君则看着她手中的苹果咽口水。刚削好,谭殊君就啃了起来,那表情梨胭和胖嫂都忍俊不禁。   “好好吃的苹果,我以前爱吃红苹果,谁知道青苹果才是最最棒的。”谭殊君边吃边说。   等她这一顿吃完,天都黑了,杜梦连也回到了家中,见他回来了,梨胭表示要走,“我要回去了,明天再来照顾你。”   “别急着走啊,你就和秋儿在这里住下吧,我晚上想和你睡。”谭殊君挽留道。   梨胭面露难色道:“这样不好吧……反正我离这儿也很近的,随叫随到。”   “不,梨姐姐你就和我睡吧,我不要和勤飞睡。”谭殊君拉着她的手不让她走。   杜梦连见梨胭左右为难,便说:“梨胭你就住下吧,这样也方便,省得你两头跑了,我就睡隔壁屋,秋儿可以和我睡,你放心吧,殊君现在是特殊时期你就多担待点。”   见他也这么说,梨胭便只得同意留下了。   夜晚,她睡在床外边,谭殊君睡在床里边,屋内的灯火已经灭了,她俩还没睡,谭殊君挽着梨胭的手说:“梨姐姐,虽然你只比我大几个月,但你比我成熟懂事多了,我还很幼稚,有的时候你可不要嫌我烦啊。”   “我不会嫌你烦的,你现在有身孕,有着各种小情绪都是可以理解的。”   “嘻嘻,我第一次见到你时,就觉得你人很好,像个仙子一样。”   梨胭笑了一声说:“你呀别贫嘴了,我只不过是个深闺怨妇罢了。”   “梨姐姐,你在这杜府多长时间了。”   梨胭想了一下说:“大概有六年了吧。”   “哦?那你一定对杜府很了解了。”谭殊君一下子来了兴趣,缠着梨胭又问:“我听说杜梦连从前有个妻子,你见过吗?”   梨胭心里咯噔一下,不知谭殊君怎会知晓此事,现在杜府里的佣人都是新招的,就连管家也换了,而她也不过刚来,怎么会知道这件事……哎,可能这世上就不存在不透风的墙吧。“嗯,他是有个老婆,不过后来改嫁了。”   “哦?改嫁了?为什么会改嫁?”谭殊君十分好奇。   “我不知,可能她也有难言之隐吧……”   “那你有没有见过她,漂亮吗?和我比呢!”   “不漂亮,一点都不漂亮,不如你,当时她只不过是个下人而已,跟你完全不能比。”梨胭说着说着,眼眶竟红了,只不过黑夜里并没有被人发现。   “啊,那我就放心了,我还一直担心勤飞放不下他前妻呢,只是不知他前妻嫁到哪儿了,会不会后悔了再回来找他啊,那我就麻烦了。”   “你放心,他前妻嫁到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去了,不会再回来的。”   “嗯,那就好,即使回来我也不怕她,我会拿枪杀了她。”谭殊君得意地说。   梨胭听到却是一身冷汗,仿佛真的有把枪指着她的后背,一不小心就走火了……   “不说了,谭妹妹早些休息吧。”   “好类。”   谭殊君沉沉睡去了,而梨胭则久久不能入眠,难道她就是祸害吗,为什么她不管走到哪里都会成为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难道非要离开杜府才能解脱吗?可她舍不得啊,这里有她最美好的回忆,这里有属于她的誓言,她要看着秋儿长大,她要守护着杜家的一切。   可为什么命运总跟她在开玩笑,呵,她也许就不属于这里,原本平静的杜家也是因为她而搅得一锅乱,秋儿没有她也同样会长大成人,即使这个世界没有她也同样照常运转,她,真的没有那么重要!   等谭殊君的孩子出生后,她就会离开。   暗暗下定决心后,梨胭这才松了一口气,这才放宽了心情。   天气越来越冷了,谭殊君总埋怨着辜城简直比北方还冷,屋子里也没有暖炕,她都冷得瑟瑟发抖,屋子里只有黄铜制的汤婆子,她便整日端在手里。   这肚子是一天比一天大了,之前还不显怀,如今却很是明显,谭殊君的胃口也比之前好很多了,眼下是什么都能吃了,不再挑剔了。她们吃过午饭后,梨胭总是推着她到处走走。午后的阳光是唯一让人温馨的事物,她们走在池边,池面像是凝住了般纹丝不动,池边的柳树挂着沉沉的黄绿柳条,谭殊君打了个喷嚏,梨胭便急着要带她回去,谭殊君却说不用,她看着凝固的河面说道:“若不是我双腿废了,定能在这杜府里走来走去,也能帮到杜梦连去处理各种杂事,只可惜……要不是战哥哥执意要杀了他,我也不会失去双腿,若不是失去双腿,他也不会娶我……”她这声音更像是自言自语,梨胭便陪她在这里自言自语。   “就在我父亲让他娶我的那天,他居然哭了,我知道他为何哭,他放不下他的前妻,他肯定很爱她……”   梨胭紧咬着嘴唇,不忍告诉她真相,她如今怀着孕,东西瞎想地总是正常,只是这事实她迟早会知道,就怕到时彼此都难以面对。   “别说了,谭妹,你现在是他名正言顺的老婆,不要总是想不开。”   “我虽然得到了他的人,却得不到他的心,可能是我一再为难他了。”谭殊君低头道,摸着自己的肚子,言语中充满着悔意。   正在她们聊着天的时候,胖嫂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地说:“两位夫人,门外来了个贵宾,一个男的,说是二夫人的哥哥,正要见您呢!”   “哥哥!”谭殊君顿时喜上眉梢,顿时忘记了刚刚的烦恼,“快,快推我去,我哥哥怎么来了,也不通知我。”   她们便来到了大堂,谭殊林一身西装笔挺地站在里面,见到她们后说:“你们是不是很惊喜呀!”    ☆、吃醋   谭殊君竟喜极而泣,掩面擦泪道:“这一晃又是一季,我可真想你和爸爸呢。”   “好了,小妹儿,不要哭,我听勤飞说你怀孕了,所以特地来看看你的,顺便看看勤飞还有梨胭妹子。”说完冲着梨胭笑了笑,又道:“我还给你们带了礼物,这是给小妹孩子的,也就是我的外甥的小金锁,上面雕刻着吉祥如意,祝他长大后平安健康。”   “哎哟这么早送干嘛,等孩子出生后再送也不迟。”谭殊君接过礼物道,这小金锁十分精美,熠熠发光地放在一个精致的红盒子里。   “出生后还有出生后的礼物呢,现在送正好,现在就保佑他茁壮成长啊。”谭殊林解说道,接着又紧紧看着梨胭,神秘地拍了拍手,屋外一个随从拿了一大束的红色玫瑰走了进来,谭殊林捧过玫瑰递给梨胭,说:“梨胭妹子,我之前给你写了几十封信,不知你看过没有,我估计是没有了,但我那几十封信所说的就是我的心声,它凝聚成一句话就是,梨胭,我爱你。”   周围的人都睁大了眼睛,惊讶于他的直接。   “希望你能喜欢我的花,我想这世上能与你容颜相比的就是鲜花了,鲜花尚有枯萎之期,而你在我心里却永远绽放。”   梨胭被他说得也有些晕了,这众目之下,她不知如何是好,也不知说些什么,眼前的花真的很娇艳,却也是尴尬的来源。她与谭殊林只有几面之缘,她不了解他故也不能冒然答应他什么,她看着他的眼睛明亮又深情,正期望着她的回答。   “梨姐姐,你就接受我哥的鲜花吧,我支持你们在一起。”谭殊君在旁边鼓励着她。   而梨胭内心深处却是一万个不能够,她正欲回绝之际,一个声音在耳旁响起。   “谭弟,此事从长计议。”   说话的正是杜梦连,他也被眼前的一幕给惊到了。   梨胭原本还欲拒绝,眼下却接过鲜花道:“谢谢你的玫瑰,这花很名贵,让你受累了。”   谭殊林刚才还担忧着,这下便放心了。   杜梦连却是怒火中烧,他对梨胭道:“嫂子,请自重。”   梨胭却不以为意道:“这不关你的事。”   “可这是杜家的事,是我大哥的事,也就是我的事。”   “可我今天就收了这花,你能把我怎么样。”梨胭无惧他的恐吓。   谭殊君见状劝阻道:“好了,勤飞,你说话客气点,我哥哥刚来,只不过给大家带些礼物而已,你不要那么当真。”   谭殊林也略带歉意地说:“对不起勤飞,是我莽撞了。”   杜梦连却还冷冷地看着梨胭,仿佛想冲上去把她手中的花给扔了,不过看着她的语气决绝,眼眶泛红,便忍住了。   “好了,我不管你的事,谭弟,你来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好做准备。”他转向谭殊林说道。   “这不是小妹怀了孕嘛,父亲让我来看看她,顺便带些她爱吃的东西来,不过我就来两天,父亲那边正筹划着一些事情,我还要赶回去处理呢。”   “这样啊,需不需要我帮忙。”   “暂时不用,你要照顾小妹,怎么能走开呢。”   “也是,反正如果有需要我的地方就叫上我,我一定前来支助。”   “那肯定的,呵呵。”   他们俩聊着天,化解了刚才的不愉快,而梨胭则将那束玫瑰交给小兰去打理,自己推着谭殊君回到了房里。谭殊君肚子有些饿了,匆匆吃过一些食物后便躺下睡了。梨胭则坐在床前,心里想着刚才的事。   可能唯一能化解这场纠纷的就是谭殊林了,如果自己嫁给他,就能远离杜梦连的纠缠,也可以避免了将来一不小心的露出来的真相……   她想了想,唯有此计了。   她曾经想过永不再嫁,可事与愿违,自己的心早跟着杜蓝青一起下葬了,留着这副空皮囊就随之任之吧。   谭殊林也与杜梦连表明了自己的心迹,说很想娶梨胭,不知杜梦连愿意撮合否。杜梦连却笑了笑,一口否定道:“谭弟的用心我知道,我嫂子的确明艳动人,人见人爱,只是我大哥死前立有明言,不准我嫂子再嫁,这事你之前不知道,我也不怪你。”   “这是什么话,现在是什么年代了,还守着封建的那一套,梨胭是个人又不是物品,怎能说怎么样就怎么样呢,真是可气。”谭殊林气愤说道,“我不管,梨胭我是娶定了,我恨不得现在就带她走。”   “别,谭弟,你这样是痛快了,可你把我往哪里放,别人会笑话我无能的。此事不急,我嫂子不还在杜府里嘛,你先回去再说,我好好地计划一下方法。”   谭殊林觉得他的话也有道理,“嗯,这样也行,强扭的瓜不甜,多亏勤飞你考虑周全。”   “呵呵,我们都是一家人嘛,等谭殊君生了孩子我们再办这件事。”   “好嘞,我等你的好消息。”   杜梦连嘴上说着善解人意的话,心里却对眼前的人充满敌意,换做其他人他早就不客气了,可谁让他对自己有恩呢,他们谭家是自己唯一不能冒犯的。   所以,他只能忍,东北离这儿这么远,他还是有时间有计划来解决这件事的。   谭殊林这次前来还带了两个医护人员来,专门负责照顾谭殊君的身体状况,谭殊君见哥哥真的喜欢梨胭,便也不缠着梨胭了盟嗪透绺缦啻Γ橇礁鲆交と嗽闭米约阂踩鲜叮悴荒敲磁懦饬恕   谭殊林知道杜梦连不那么支持自己与梨胭的婚事,便打算趁他出门再去找梨胭,可偏偏这几日他天天在家,也不去铺子,这让谭殊林十分苦恼。   谭殊君见哥哥十分想见梨胭,便想了个办法,她让一个店里的伙计假装有急事找杜梦连,拖住他不让他走,这样哥哥就能找梨胭了。   杜梦连真的跟着伙计走了,谭殊君便让哥哥立刻去找梨胭,谭殊林急忙敲着梨胭的门,可开门的是小兰,他问道:“夫人去哪儿了?”   小兰说:“我不知道,可能在府里散步吧。”   谭殊林便四处去寻她,恰巧在池边小路上看见了她,谭殊林说:“可让我好找,梨胭妹子,明天我就要走了,这两天一直没机会和你说上话。”   梨胭却不以为意,说道:“和我又有什么可说的。”   “有有有,想和你说一堆话呢,只是不太方便说,上次送你的花,你喜欢吗?”   “喜欢,哪有人会不喜欢鲜花呢,何况是这样美的花。”   谭殊林放心道:“那就好,要是喜欢,我经常来送你。”   梨胭摇头道:“送一次算是客气,送多了难免流言蜚语,何况你前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了不该说的话,你想过我的处境没有?”   “若有流言蜚语,那是最好不过的了,那我就可以对你负责了。”   梨胭见他痴心不改,便不与他多聊了,径直要离开,谭殊林喊道:“梨胭妹子,我会等你的,等你想开了,我就来接你,我会带你去看一个不一样的世界。”   梨胭转身道:“怎么个不一样?”   “一个白雪皑皑,没有一丝杂质的世界。”   “没有一丝杂质……白雪皑皑……岂不是因为一切都冻住了……人的思维若是也能冻住,便不会再有其他念想……呵,就是太冷了,以后再说吧……”梨胭笑道。   “嗯,好,只是我明天就要走了……”谭殊林的声音忽然低沉下来,略带一丝遗憾与伤感,“我这儿有个礼物送给你,你可一定要收下,不然哪怕我走了也会不安的。”   梨胭见他那样说,便答应道:“好,我收下,你说是什么吧。”   谭殊林从口袋里拿出一块折叠好的手帕,打开后里面是一枚戒指,白金戒身上镶着一颗灼目剔透的钻石,如同石窟里被阳光折射到的千年寒冰。   谭殊林将戒指戴在梨胭的手指上,梨胭说:“若知道是送这个,我便不答应你了。只是送戒指,这个意义不一般哪……”   “我要你把我栓在心上,就如同这戒指拴在你手指一般,我要你时常记得,时常想起,还有一个我,在天边,在遥远的地方等着你。”谭殊林凝视着她说,顺势握住她冰冷的手。   梨胭将手缩回,回避道:“好吧,我暂且收下,若以后你我实在无缘,我再将它还给你。”说完便匆忙离开了。   谭殊林见她肯收下自己的礼物了,心中十分欣喜,便回屋整理东西去了。   待他们走后,池边的楼阁上一个人影慢慢移开,他的双唇紧闭,表情静默,唯有眼神闪过一丝凝重……   谭殊林离开了,他的来去匆匆给杜家的人带来复杂的心事。他带来的两名医生让杜梦连见梨胭的机会又少了许多,而他带来的戒指又令杜梦连赶到恐慌。   有几次杜梦连见过梨胭,特意瞥向她的手指,居然一直戴着那枚戒指,他故意问道:“新买的?”   梨胭竟坦诚回答说:“是谭殊林送的。”   “他送的你就戴了?”   “一个戒指而已,戴着玩玩。”梨胭无所谓的语气说道。   “你戴着不好看,还是摘下来吧。”他劝道。   “戴都戴了,岂有摘下之理。”   “我记得你没有这么爱慕虚荣的。”   梨胭笑道:“我不爱慕虚荣?呵,如果我不爱慕虚荣当初也不会离开你了,如今我找到更好的金主了,你应该替我感到高兴才对。”   她说着故意伸出手指揣度着钻石戒指,边看着他的脸色变得暗沉下去,他说:“呵,你把自己当成什么了?你以为你有多值钱?你在我们杜府只是丫鬟出身,如今是要改当姘头吗!”   姘头?呵,梨胭面不改色道:“你难道不想让我当你的姘头吗?你不是对我……朝思暮想吗?如今怎么还嫌弃起来?”   “啪”一个巴掌打在了梨胭的脸上,竟是火辣辣的疼。   杜梦连又气又恨道:“你不能侮辱我的感情,我不许你再这样胡说!”   梨胭捂着脸,红着眼,不去看他,更不与他再说话,忽然泪水哗哗流下,却不出声,只是木怔。   杜梦连见她那样,便十分悔恨自己刚刚下手太重,他上前要看她的脸,并道歉道:“对不起,我不该打你,没事吧……”   梨胭躲开了他,不看他一眼便跑开了。   杜梦连无奈叹道:为何,为何,为何,我们回不到当初,反倒渐行渐远。    ☆、阴谋   杜梦连傍晚回到了房间,见那两名医生正在给谭殊君做腿部舒缓按摩,便也不打扰了,独自去了隔壁屋子看了会儿书。稍后胖嫂来敲他的门,说夫人喊他去吃饭。   此时那两名医生已经离开了,只剩谭殊君在桌子旁等他。   谭殊君说:“这几日怎么见你眉色不展,是有什么心事吗?”   “还好啦,我不是向来如此么。”   “我今天听人说……”谭殊君有事想对他说,但又难以开口,只得探索性地问:“我今天听人说,你打了梨姐姐……”   杜梦连一怔,神色微有起伏,但并不回答。   “当然啦,可能是那些下人瞎说的,你怎么可能打她嘛,她是你的嫂子呀……”谭殊君笑道。   但杜梦连却承认了,与其现在瞒着,不如找个借口。   “是的,我是打她了。”   谭殊君吃惊道:“啊……怎么会……她犯了什么错误吗?”   “她……她不能嫁给你哥哥,她是我哥哥的最爱,我哥哥如果魂归故里,见不到她,我该如何解释,他该有多么伤心……而且梨胭更不该收谭殊林的戒指,这是不道德的,最起码在我们辜城是如此……也别跟我讲什么新思想新民主,嫁进我们杜府就生生世世是我杜家的人!”   没想到这件事竟让杜梦连如此生气,谭殊君心想着当时不不应该帮着搭红线,也不该给哥哥以希望。   “对不起,勤飞,这件事我也有参与,我不知你会如此在意……既然你不想梨姐姐改嫁,那就不嫁了,我也舍不得她去东北呢,就让我哥哥再重新找个好了,你就不生气了啊……”谭殊君安慰道。   “只是现在梨胭真的想嫁给你哥哥了,这才是令人头疼的……”杜梦连敲着脑袋说。   “是啊,她既肯收花,又肯收戒指……如果不喜欢我哥哥,她大可拒绝……”   “不说了,先吃饭吧……”杜梦连拾起筷子,不再讨论此事。   谭殊君也不再说了,只是她突然笑眯眯的,惹得杜梦连好奇道:“你有什么开心的事吗?”   “有啊,嘿,今天医生给我腿部按摩的时候,我竟然有了些知觉,觉得酸酸麻麻的,医生说有知觉是好事,以后坚持按摩,稍加训练,说不定能重新站起来呢!”谭殊君开心地说。   “真的啊,那太好了,我也希望你能重新站起来,这小小的轮椅岂能束缚到你谭大小姐。”   “哈哈,我以后就能站着抱着我们的宝宝了。”谭殊君想到那令人温馨的场景,一时十分陶醉。   “呵呵,是的。”   杜梦连没做过父亲,也不太懂得初为人父是种什么体验,但他想到了自己的父亲,永远都是对自己那么慈爱,才使得自己年少时十分叛逆,不爱待在家中,只喜欢游野四方,家中大事都落在大哥身上,而大哥虽然做得很好,可父亲还是一副不开心的样子……   他不明白为何都是自己的孩子,父亲却还区别对待……   如今,他,终于明白了其中的道理,不是孩子的问题,而是和谁生的孩子……自己的母亲是带着丰厚的嫁妆来的,自然更受父亲的宠爱,而大哥的母亲只是凭着容貌赢得父亲的一时欢心,而随着年老色衰,色衰而爱弛,自然逐渐受到冷落,包括对待大哥的态度……   而多年前陈家来联姻,自己负气的一句“不要”,却将摊子摊到了大哥头上,父亲根本不想失去和陈家的生意关系,便逼着大哥一定要娶陈家千金,大哥万般无奈之下才和陈沁玥结了婚……   想想自己曾经是那么任性,那么骄傲,才让大哥下了狠心来整治自己,大哥的办法虽然恶毒,但我自己也有做错的地方啊……   虽然杜蓝青纵有千好万好千错万错,唯一不该的地方就是抢走了梨胭……   杜梦连的思绪一下子又回到了现实中来,他的心无时无刻不在受着煎熬,也许只有自己死了才会不再想她吧……或者将她拱手让给谭殊林?自己永远不再见到她?不!这样的事他想都不敢想……那样的话简直等同于死,等同于又在毒瘾中狠狠发作着,而又找不到解药……   他会发疯的!   饭后,他独自站在院子里站着,吹着冷风,重新审视着这份感情……   突然,他想到了一个计划,这个计划虽然卑鄙,虽然可耻,却也不失为一个良计。   又过了好些时日,天气逐渐暖和起来,春暖花开,蝴蝶萦绕,花园里阳光明媚,香气迎人。   杜梦连已经好久没见到梨胭了,自从打了她那次以后,就再也没见过她,她整日在书苑里,也不知心中是否还郁闷着。   而谭殊林这边总与他商量着对策,甚至是婚期,他疲于应对,总是一拖再拖。   这日,杜梦连故意无意地说道花园里鲜花绽放,十分美丽,引得谭殊君心中切切想去观看,便跑去书苑拉着梨胭去了花园。   因为这杜府花园只有梨胭知道怎么走,而谭殊君也很想念她,便拖着她去了。   啊,好久没有出来走走了,梨胭深吸一口气,原来外面已是□□盎然了。   谭殊君的肚子也已经很大了,到如今算算应该也有六七个月了,想来临近夏天时就该生了,梨胭推着轮椅明显感觉比以往沉重了许多。   她们走着走着不一会儿就到了花园,这座秘密花园的风景胜过辜城所有的景色,但它是如此的隐秘,只有杜家的人才能看见它感受它,外人或许还并不知晓它。但在梨胭的心里,它应该被摧毁被埋葬,只因它留有太多属于她的伤痛回忆。   谭殊君兴奋地观望着,好似进了仙境,她回头对梨胭说:“这样的美景我只在书中读过,如今竟也展现在我的面前。”   “是的,想必桃花源也不过如此了。”梨胭回应道。   “如果这是桃花源,那我宁愿一辈子躲在这里。”   “是么。”   当她们渐行渐远地走向花园深处时,梨胭说:“走得够远的了,我们回去吧,再往前走也没什么景色了。”   谭殊君却意犹未尽,好不容易来一趟当然要尽兴啊,“不要嘛,我看见前面的风景也很美啊,你看那树和花……”   梨胭只得依了她,但越往深处走自己的心就越紧绷,仿佛被什么东西牵着,她感到一丝不安。   这时,阳光被一块孤立的乌云遮住,大地一下子暗了下去,周围的五颜六色突然失去了明媚。梨胭心想这只是暂时的,等乌云走了就又会恢复的,她慢慢推着谭殊君走着,只是脚步放慢了一些。   就在此时,一支箭在她不远的身后偷偷地瞄准了她,等找到正确的角度后便松开了弦,那支箭不偏不倚正中她的左肩。   “啊……”梨胭吃痛一声喊了出来,身体倒在了草地上,受伤处鲜血直流。   “梨姐姐,你怎么了,天哪!”谭殊君吃惊喊道,这地方怎会有人放箭?她环顾了一下四方,草木寂寂,风声阒阒,并无他人啊……   这时从树林后面跳出来一个人影,狂奔至梨胭旁,扶起了她,带着歉意地喊道:“啊梨胭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射到你的!”   梨胭忍着疼痛看向他,竟是他!她咬紧嘴唇不说话,疼得汗珠布满额头,又看着他似真又假的眼神,心底只说得一句“报应”。   “勤飞?!怎么会是你?你是出门了吗?”谭殊君心底顿时一万个疑问。   “别说了,先救梨胭要紧!”杜梦连抱起梨胭直奔往离这儿最近的安身之所——小草屋。   谭殊君看着他的背影冲他叫道:“勤飞,勤飞,那我怎么办?”   “你就在原地等着,会有人来的。”   谭殊君看着他越走越快,越走越远,一番不悦、焦灼与落寞涌上心头,早知道今天就不出来了,竟发生了这种事儿……   到了到了,就快到了,那个离记忆最近的地方。小草屋还是那个样子,屋外是一圈篱笆围成的院子,院子里早已没有那时绽放的秋菊,而是种上了株株小木棵棵青草及朵朵鲜花。嫩草从地底萌出,亮绿的颜色仿佛是赠予陈旧时光的礼物。   杜梦连打开屋门,将梨胭趴着放在那张木床上,因为她是身后中箭的。梨胭睁眼看了一下屋内,摆设还是那番摆设,只是变得干净整洁了,甚至没有一丝污垢。桌上的茶杯是新的,木床上的被褥也是新的,谁会在这儿添置一些新物呢?又不是主人的地方……难道……   她抬头看着杜梦连的侧影,他正在熟练又紧张地准备着消毒的物件,酒精灯、纱布、棉花。他的手一直在抖,他在害怕什么?他的袖子、肩头、前襟都沾染上了她的血迹。梨胭转而一想,谁又会在小草屋里放上这些消毒器具呢……   或许,这就是一个阴谋吧!   杜梦连准备好消毒器械后转身就要给她拔箭了,为此他已提前练习了好多遍,可如今真要动手了反倒踟蹰不前了。虽然这支箭他已消过毒,中箭的地方也无关要害,但现在它插入她的肩上就如同插在他的心底一般,一样在淌着血,一样在疼痛在流泪!   “梨胭,你要挺住,一会儿就好了,如果你怨恨我,你就尽情地骂我吧!”他将中箭的那一边衣服轻轻剪开,衣服早已透着血,就连暴露出的肌肤也是红色一片。   梨胭哪有力气骂他呢,她的身体已十分虚弱,精神陷入到半昏半醒的状态。   时间分分秒秒地过去了,不能再拖了!杜梦连很下了心,他左手按在伤口上,右手去拔箭,为了不让手抖,他闭上了眼睛。眼不见,心则静……   迅速,稳当,迅速,稳当……他在心底默念着,“哗”地一声,箭被利索地拔了出来,还好伤得不深,只有少量血涌了出来,杜梦连将箭扔在一边后便赶紧给她按住伤口,紧紧地按住。   “对不起梨胭,我让你受苦了……”他口中默语着,不管她是否能听见,“箭已经□□了,你放心,没有什么大碍,我以前在训练中抑或是战场上经常遇到这种情况,没事的,你很快就会好的……”   梨胭并没有昏过去,她只是闭着眼,好像昏过去,其实耳朵正听着他的话。   “你千万别怪我,如果我不这样做,我就又要失去你了,从天南到海北,我不想再追一次……我要留住你,你懂吗,我要留住你……”他言语激动,按压的手不禁重了一下,梨胭皱了下眉。   “出此下策也是无奈之举,谁让我的心如此懦弱了……”    ☆、小草屋(上)   按压良久后,杜梦连见伤口并不流血了,便给伤口上撒上一些消炎止血的药粉,然后用纱布把伤口包扎好。完成了这一切后,他坐在床边,见她仿佛睡去了,便摸了摸她的发丝,叹道:“这个小草屋,我常来,重新布置了一番,有时候我会在这儿休息,有时候会在这儿想你,可能,我们的世界只属于这儿吧……”   杜梦连脱去自己带有血渍的衣服,换上了一件干净的。趁她睡着了,他便将门锁好,快速地返回了自己的住处。   谭殊君见他回来了,便急忙问他:“梨姐姐怎样了,伤势厉害吗?”   “嗯,不知伤到了哪根神经,一直昏迷不醒,不过还好我已经把血止住了,伤口也不深。”杜梦连打了一盆水,洗着沾满鲜血的双手,洗完后又拿上了一些生活用品。   谭殊君没瞧出他的异常,只是仍旧问道:“你怎么会出现在花园里,还放箭伤人?莫非你想杀了她?只因你不肯让她嫁给我哥,丢了你杜家的颜面?”   杜梦连摇摇头笑道:“你的想法可真天真,我只是见今天天气十分明媚,便临时起意想去花园练练箭术,你也懂的,我也曾是一名军人,总不能生疏了自己的本领吧!”   “嗯,你说的对,那儿僻静又人烟稀少,是个练箭的地方,可你为何不看准再射呢,这不像是你的水平啊?”   “正是因为人少,我才肆无忌惮,放松警惕呢!我当时想设下一只停落在树叉上的老鸦,却没想它竟飞走了,而那支箭则穿过层层树叶射到了十几米外的梨胭身上,都是我的过错!”杜梦连流露出懊悔之意。   听他解释完,谭殊君这才松了口气,说道:“原来如此啊,真是让我提心吊胆呢,当时你走了,我一个人在原地真的很害怕,还好后来来了几个修葺花木的园丁,这才把我送了回来,我本想着当时来找你,可奈何头有些晕,便不曾来了。”   “你现在什么都不要想,好好养胎才是。”杜梦连拿着整理好的物品,便又要出去了,“我得再去看看梨胭,这毕竟是我造成的。”   “好,实在不行让我的医生去帮忙看看吧。”谭殊君好意说道。   “不可,此事不能被其他人知道,否则会有闲言碎语,到时候被警察知道了可要判我故意伤害了。”杜梦连拒绝了她的好意。   谭殊君被他一说恍然大悟,连连点头道:“也是,幸亏你及时提醒,你快些去吧,赶紧让梨姐姐好起来。”   “嗯。”   杜梦连拿着一些日常用品后便奔去了花园。天上的太阳很大很亮,杜梦连的额头流了些汗,突然他想到了什么,又返回到了厨房,问厨子道:“我让你准备的汤饭做好了吗?”   “已经好了,杜爷,刚刚做好,暖和新鲜着呢,按照您的要求,我已经放在了饭盒里。”厨子将一提紫檀木制的饭盒递给了他。   杜梦连接过饭盒后便又大步朝着小草屋的方向去了。他打开屋门,见梨胭依旧睡着,便舒了口气,刚刚他跑得太快有些气喘吁吁的。   其实梨胭已经醒了,只是装睡而已。她见杜梦连坐在床沿上喘着气,用袖子擦着汗,偶尔还回头看看她。她有些想动却不能动,想翻身可伤口火辣辣的疼,于是只能趴着,但这个姿势太难受。   杜梦连感觉到了她的异常,说:“你醒啦?”   梨胭睁开眼,却蹙着眉头,低声说道:“我想翻身。”   “好,我帮你。”杜梦连小心地扶起她,梨胭则用右手肘撑着才艰难地翻了过来。翻过来之后才觉得好受了许多,她自己也喘着气,却也只是喘着气,并不与他言语半句。   “饿了吗?已经到中午了。”杜梦连试探地问着,他知道她在生自己的气。但她还是不说话亦不看他,仿佛他是空气一般。   杜梦连默默打开饭盒,饭菜的香气顿时飘了出来。今天的菜都是他亲自准备的,有白菜骨头汤,有胡萝卜炒虾仁,还有茄汁土豆条和番薯紫米饭,如果不够,饭盒的最底层还有一碗排骨汤面。   他将饭端在手中,说道:“从前你喂我,现在我喂你。”   梨胭低着头,若有所思,却仍无动于衷。   “你就吃点吧……我错了还不行吗……”杜梦连手中的饭开始逐渐冷却,他再次恳求道。   “从前我只是个丫鬟,服侍您是应该的,而现在也不劳您来伺候我。”她终于开口了。   “可是你的伤是我造成的,你就让我补偿你吧,在你面前,我什么都不是,我还是那个梦里泪涟涟的人。你看这里是我们拜堂的地方呀!你不记得了吗?”   梨胭当然记得这里,也很清楚他的用意,只是没想到他竟是如此的深情,他的感情已经到了无药可救,精神分裂的地步了。   “你,究竟要怎样?要我的命吗?”梨胭郑重地问他:“究竟要怎样,你才肯罢休,你才能放过我?”   “我只要你爱我,我只要你爱我,我只要你爱我。”他将心底的话说了出来,看似简单,却是最难的。   梨胭看着他,心底的确有所触动,她曾经是爱过他的,也想与他共度一生,可如今那份感情已经淡却了,而且他们各自都有了新的归属,不应再有越界,她不能爱,她不该爱!   “醒醒吧!杜梦连!我不会爱你的!”她不能动摇,不论他如何对待自己,她都坚决不能动摇,她不能跟着他一起发疯。   “呵,呵呵。”饭碗从他的手中花滑落,跌碎,新鲜的米饭溅落了一地。他苦笑着,眼眶都红了一圈,熠熠闪有泪光。   “既然你不爱我,那就让我来爱你吧,只是你别想再从这屋子里走出去。”   他俯下身子狠狠吻上她的唇,她想躲开,却不能够,肩上的伤口隐隐作痛。这是四年之后再一次与她如此亲密,也是他梦寐以求的事情,他的心砰砰跳着,手心里竟冒着冷汗。虽然她不回应,可他依旧要亲个够,包括她的脸颊及发丝……   “够了!你不要这样!”梨胭喊道,她挣扎着用手推开他,却不想用力过猛,伤口处的肌肉撕裂了一下,又溢出血来了……“痛……”她捂着伤口,以痛恨的目光看着他,只是唇边还留着他吻后的痕迹。   “吃饭!”杜梦连不去理会她的伤口,将那碗面夹上一些菜端到她的面前,冷冰冰地说道:“吃完饭我再帮你止血,否则你就慢慢忍着吧!若你休克而死,我就将秋儿赶走,杜家再也没有你们什么事了。”   他的语气决绝,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看着热腾腾的面条,想着年幼的秋儿,她不再倔强,她知道他在威胁她,也知道他说得出做得到,她只得自我妥协。伤口上的鲜血触到中药粉末上刺痛不已,她忍着不去喊,狠狠地掐着手心,低吟道:“吃,我吃……”   杜梦连见她终于肯吃了,便放了心,一口一口地喂着她,“慢点,别噎着……”她大口大口吃着,看来是真饿了,不一会儿,一碗面就见了底。饭饱后的她依靠在枕上,等待着他的救助。   “嗯,表现不错,我这就帮你止血。”杜梦连拆开纱布,检查着伤口,神色却突然紧张道:“糟糕,血流得有些多。”他迅速用脱脂棉清理伤口,后又撒上中药粉,最后重新包扎上纱布。   弄完这一切后,眼瞅着梨胭一脸苍白,闭目不语。   “对不起,又害你受伤了。”   “我已经习惯了。”她微睁双眼道:“即使身体不受伤害,精神上也在守着折磨,我迟早会死在你手里。”   “梨胭……”他愧疚地牵起她的手,却不小心触到了她的手镯,透白色的镯子上似有几丝血色。   他质疑又好奇地盯着镯子看,梨胭见状说道:“你知道这镯子上为何会有血丝嵌在其中吗?”   杜梦连摇摇头。   “这是你大哥临死前吐的血,他当时就这样拉着我的手,贴在他的脸上,然后……他就……这下你明白了吧。”   “嗯。”他松开她的手,沉默半刻后从自己的衣兜里拿出了一样东西。   “梨胭你看,这是什么?”   她抬头看去,竟是那个香囊!   “你还留着啊,我早就扔了。”她说道。   “我不信,这是我们的结婚信物,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即使你扔了,它们还是纠缠在一起的。”   “我不想再跟你说这些毫无意义的话,我甚至,不想看见你。”   见她仍在气头上,杜梦连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将那个香囊收了起来,起身准备离开。   “既然你现在不想看见我,那我就走了,晚上我再来。”说完他便将门关上,又锁好。   杜梦连的心情很失落,看什么都是无力的,他也并未去吃午饭,就急匆匆地赶往铺子去了。他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这样将她囚-禁是否正确,只是觉得这样做很刺激,并且是他非做不可的。    ☆、小草屋(中)   梨胭一个人待在草屋里,动弹不得,便也不去动了,呆呆地看着四周。这个小草屋好熟悉,有着难忘的回忆,如今数年过去又回到了这里,不知该喜还是悲。   如果自己当初执意跟着杜梦连的话,现在又是哪番情景?当初杜梦连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离去,又是怎样的伤心……她的耳边仿佛响起了他绝望的呐喊,萦萦不断。   “把梨胭还给我……把梨胭还给我……你什么都有了,为什么还要抢走我的梨胭……大哥,我什么都不要,什么都给你,我只要梨胭……”   “只要梨胭……”   “只要梨胭……”   梨胭忽然流出泪水,明明是自己先辜负的他,现在他却来赎罪。那个香囊,那个香囊,当他那出那个香囊的时候,她的心里顿时隐隐作痛,她并未将自己的香囊丢弃,而是藏于自己的衣箱之底。   窗外的太阳渐渐下去了,原本在院子里嬉戏的鸟儿也飞走了,树上的叶子被晚风吹得沙沙作响,草屋里的光线暗淡了,就快要看不清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这个世界都要冷清了。梨胭的心里竟开始有些期待,是期待他来吗,明明是自己把他气走的,此时却又希望他的到来。   即使不来也好,最好永远都不要来,这样最好最好。   夜幕降临,屋里屋外全都漆黑一片了,伸手不见五指,张口不见回音,现在是什么时辰了,肚子虽不饿,但却有些内急……   左等右盼,这时候门开了,杜梦连提着一盏灯笼走了进来,另一只手上还拎着一盒饭菜。灯笼的光很暗,暗到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的轮廓,与听见他的声音,他说:“是不是一直在等我。”   “是的,我在等你良心发现,我在等你回头是岸。”   “可你就是我的岸。”   “不说了,快扶我,我要去方便一下。”   “哦?”杜梦连竟忘了这一层,也忽略了她不能动,便直骂自己马虎。   他掀开被子,扶着她起床,躺了一下午她的腿都麻了,一时站不稳差点摔下,杜梦连便将她一把抱起,前往角落里方便,那边有一个木制马桶,是为她准备的。   “好了,你放我下来吧,我自己来。”   杜梦连便将她放下,梨胭单手去脱裤子,还好现在天气热穿得不多,她艰难地扯了两下就脱好了。   但忘了杜梦连就在身边,情急之下她喊道:“你转过去,不许偷看。”   杜梦连无奈说道:“就是想看也看不见啊,屋里漆黑一片。”   “我不管,你,你转过去。”她依旧警惕地说。   “好,好的吧,好了以后你叫我。”他说完就走向桌子,将饭盒里的饭菜一一端了出来。   梨胭方便完之后又辛苦地拎起裤子,见杜梦连正在端菜也没在意到她,她便偷偷从门半开的缝隙那儿溜走,正巧夜色正黑……   “很好,你的想法不错,可惜你不觉得时机还不够成熟吗?”杜梦连背对着她,手里还在摆着碗筷。   这么快就被他发现了……梨胭悻悻不已,借口说道:“闷了一下午,我想出去透透气。”   “要透气啊,我扶你啊。”他转过身来就要扶她。   “算了算了,还是先吃饭吧。”她摆了摆手,外面阴森森的,全是不熟悉的花木轮廓在暗夜中摆动。   “你是不是怕黑?想我一人独自在此关了三年,早已习惯了黑暗与恐惧。”   “所以你也想让我体验这种感受吗?”   “并不,我只是想让你住一住我们的婚房。”   梨胭对他的痴人言语早已习惯,也不去反驳了,而是以一种同情,亦或是悲伤的神情看向他,因为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而现在唯一的补救方法,就是配合他。   “呵呵,婚房……婚房……”梨胭又一次看向这小草屋,忽然间多了股温馨的感觉,有看着他的表情,是那么的轻松与幸福。   “梨胭,快吃饭吧,再不吃就冷了。”他扶着她坐到床边,端着碗喂她吃饭,“都是我不好来晚了,首先先被铺子的事给耽误了,后来又和谭殊君吃饭,所以就……”   “没事儿,秋儿还好吗?有没有找我。”   “有,我跟他解释说妈妈生病了,暂时需要养病,不能吹风不能见人。他很失落也很担心你,说希望你快些好起来。”   “我也好想秋儿,这才一天不见……”她难过起来,又继续说道:“这婚房我也住了,是不是等我伤好了就放我出去了?”   杜梦连嘴角一笑,说:“你现在就可以出去啊。”   梨胭吃惊道:“什么?”他一定又在骗人……   “但是有一个条件,而这个条件我之前就说过了。”   真的没这么简单……   屋子里只有灯笼的光在亮着,橘黄色左右摇曳的灯火仿佛会随时熄灭似的。   “这个条件很简单,我只要你爱我。”   梨胭听到这话,不再像上午那般回绝,而是沉默不语。   “爱我就这么难吗?”   “你别这么咄咄逼人,让我考虑考虑。”   现在不能惹怒他,否则不知他又要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来。   听她这么一说,杜梦连脸上竟露出了喜悦的表情,“梨胭你肯考虑啦?”   “嗯。”梨胭点点头。   “太好了,来,再吃一口。”杜梦连又舀了一勺汤给她喝。   吃完晚饭后,杜梦连服侍她睡下,此时灯笼里的油已耗尽,屋内又回到了黑暗之中。   梨胭问他:“这儿就没有蜡烛吗?   “有,但我不会给你。”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只是想让你在黑夜里反思反思。天不早了,你赶紧睡吧,我走了。”说完他就锁门走了。   反思?梨胭心想,该反思的人应该是你吧……   折腾了一天,她也很累了,躺着不久便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杜梦连提了两瓶热水来了,照顾她吃完早饭后,他说:“你该洗洗了。”他边说边将热水倒入盆中,又将毛巾浸在热水里。   “也好,我自己来洗。”梨胭也觉得身上有些粘腻。   “你有伤口不能动,我来帮你洗吧。”杜梦连好心说道。   “啊?这怎么可以,你是男的,这不方便,要不然你喊小兰来吧。”他来帮自己洗,这不是开玩笑吗,梨胭当然要拒绝。   “不行,不能让她来,她来了你就会趁机逃走的。”   “那我还是不洗了。”   “不可以,现在天气热了,你又有伤口,不擦身子很容易细菌感染的。”他严肃说道。   “那怎么办,我是绝对不会让你帮我擦身子的!”   梨胭坚决的态度令杜梦连尴尬又为难,可他是不会放弃的,他说:“梨胭,你别怕,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再说了,你我之间还需如此生分吗……”   “需要需要,我们之间当然要保持距离。”   “你不就是怕我占你便宜吗,我先让你占占我的便宜。”说完他就动手解开自己的扣子,脱去了长衫。   “你慢着,我不要占你的便宜,说得好像我要跟你公平交易似的,要不然……你出去,我先自己擦一些够得着的地方,伤口处再说吧……”   见她语气松了,杜梦连便也不为难她,便将衣服穿起,走出了屋子。   梨胭自己拧干了毛巾开始擦拭身体,因为伤口不能沾水,所以不能痛痛快快地泡在澡盆里了,只得简陋地随便擦擦就算了。   过了半晌,杜梦连在门外问道:“好了吗?”   梨胭听后迅速一扯被子,挡住身体说:“好了。”   杜梦连走了进来,他说:“伤口那儿够不着吧,我来帮你。”梨胭便背部朝向他,他见衣服还穿在她身上,便拿起剪刀说:“坏都坏了,剪了吧。”   剪刀便从衣服的下摆开始剪起,一直剪到顶端,梨胭除了吃惊,也没敢说什么话。   “好了,衣服剪好了,我待会儿给你穿上新的,现在我要给你擦背了。”梨胭的后背完全暴露在他的眼帘,她的腰肢纤细而柔软,肤色如同朝阳下的白雪,只是有血迹划过,便如晚霞划破了长空。血迹早已干涸,凝固成几道细细的血痂,杜梦连擦了几遍才彻底抹去。他又检查了一遍伤口,没有破裂正在愈合,便放了心。   终于擦完了身体,杜梦连给她换上了新衣,是一套浅紫色的衣裙。   “这套衣服并不是我的啊。”梨胭问道。   “是我买的,既然做了我的新娘,就应该抛弃掉从前的一切,呵呵,我帮你买了好多衣服呢!以后你就只能穿我买的衣服。”他着重说道,手里拿着毛巾又帮她擦了擦脸,“别动,你的脸上有好多灰。”   “是啊,从昨天到现在我都没洗过脸呢。”   他沾了沾水轻轻擦着,又打量着她的面容,“我已经帮你洗好了,我发现呀,你不施粉的脸庞更美。”   梨胭以为他在开玩笑,说道:“怎会呢,我已是明日黄花了。”   “真的,有一种返朴归真的感觉,又亲切又自然。”   “好吧,你的观察力总这么厉害。”其实梨胭自己已经好久不曾在意过自己了。   杜梦连笑了笑,他看了看窗外,太阳高照十分暖和。   “想出去晒晒太阳吗?”   “想。”   “好,我带你坐在院子里晒一会儿。”说完他便扶着她走出屋子,坐到屋外的长凳上。   气温越发温暖了,梨胭仅着单件也不觉得冷,尤其是现在,太阳高高挂着。   终于又出来了,梨胭心里想着,她看了看院子,竟开满了五颜六色的鲜花,高高矮矮,簇拥环绕,一时眼花缭乱。那粉色的牵牛攀着高高红红的杜鹃,低低的酢浆草与婆婆纳互相交接如彩珠乱洒,还有蒲公英黄灿灿的花朵,荠菜墨墨的绿,几株月季迎风倾听。   “这里是花园中的花园吗?”梨胭赞叹道,“几年前的这里可是十分荒芜的。”   坐在身旁的杜梦连回道:“满园的花香早已抵过折下的玫瑰。”   “呵呵,”梨胭听后低头一笑,知道他还在吃醋,“可是这些大部分都是很常见的花啊。”   “你知道吗,我现在就喜欢这些常见的平凡的花,因为……因为我希望你平凡,这样便能常常见到你,常见到平凡的你,胜过一辈子只见一次的昙花。”   这番话还真是令人感动,梨胭的眼角有些湿润,她假意笑道:“噢,原来是这个意思啊,挺好的。”   他们沉默不语地看着花,思绪不知是否飘到了从前。此时阳光正好,光线很足,梨胭偷偷看了他一眼,这两日来回奔波的他竟多了些成熟的感觉,下巴周有浅浅的青色胡茬。   “梨胭,”他的手不自觉地搂住她的腰说道:“梨胭,你喜欢跟我在一起吗?”   梨胭不回答他,只将他的手轻轻撇下,说:“你别这样……”   杜梦连怔了一下,便收回自己的手,默不作声地站了起来,回到屋子里将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收拾干净了,又在屋子里发了会儿呆。过了好一会儿才走出来扶着梨胭进了屋,接着又失魂落魄地走了。   中午来喂她吃饭也沉默寡言的。   梨胭不知又触到了他哪根神经,令他心事重重的,但也不会去问他,最好他自己能明白事实。    ☆、小草屋(下)   晚上,杜梦连回到了自己的住处,疲惫地趴在书桌上,谭殊君关切地问他:“这几日让你忙了,梨姐姐还好吗?我真想去看看她。”   “伤是好些了,可她太虚弱了,又不慎感染了风寒和咳嗽,挺严重的,你大着肚子呢还是别去了,当心被传染到。”   谭殊君听后自责道:“都怪我,都怪我,让梨胭姐姐吃了好苦!”她后悔不迭,将自己做的一些糕点托杜梦连带过去,说是补偿梨胭的。   隔天杜梦连走后,谭殊君还是惴惴不安,终日愁眉不展,胖嫂安慰她说:“没事的,夫人不必太过自责,以免动了胎气。”   “唉,叫我怎能不去多想,梨姐姐重病在身,我又不能替她分忧,心中实在难以排遣。”   “这几日先生去的够多了,梨夫人一定会好的,还请您放下心思。就是有个事儿,听其他下人反应,小楼那个疯丫头每晚都会大喊大叫的,吵得大伙都睡不好觉啊,大家甚至想把她赶走。”   谭殊君听后,叹了口气说道:“赶她走?那是万万不可的,其实她也挺可怜的,一直守着旧主子,这份精神可比其他下人强多了……”   胖嫂突然灵光一闪,冒出一个主意说:“要不然让您的两名医师去看看,或许能治好她的失心疯呢!”   “对呀,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将她的精神病治好她就正常了,她这么年轻,不应该耗在那儿啊,快去叫我的医师们过来!”   于是谭殊君带着医师去了小楼,那个疯丫头果然还在那儿,哼哼唧唧,边扫地边唱歌,扫帚一摆一晃的,十分认真。   胖嫂上前喊道:“小丫头,你过来,我给你带了好吃的来了。”   雪珠朝她看了看,惊喜叫道:“胖嫂嫂!你来啦!这次给雪珠带了什么好吃的呀?雪珠肚子快饿扁了,大少爷和大少奶奶也好几天没吃饭了,我们太可怜了,外面的那群下人是怎么回事啊,真是胆大包天了!”   “哎呀雪珠姑娘别急啊,他们不懂事,你快看,我给你带了啥?”胖嫂从布袋里拿了几个热腾腾的包子和大饼,正冒着气。   “哈哈是包子!”雪珠兴奋地蹦了起来,拍手道:“包子包子,雪珠爱吃包子!”她迅速拿了一个使劲咬上去嚼了起来,“天哪,是三丁的,胖嫂嫂你怎么知道雪珠最爱吃三丁的包子,三丁三丁,鸡丁肉丁笋丁!”一高兴,她吃噎了,便跑到池边,趴着喝了几口池水。   医师见状说:“她的病还挺严重的,精神一直很亢奋,看来是活在自己的幻想中不肯出来了。”   “是啊,她很排外,以前见到我们还要打我们呢,要不是我让胖嫂经常给她些吃的,现在也不肯让我们靠近她吧!听说她在以前的大少奶奶过世后就开始不正常了……”   “这样啊,”那名主治医师思衬了片刻,又与另一名医师交流了一会儿,后说道:“她既然沉浸在旧时光里,那就让她在旧时光里自我救赎。”   谭殊君不是很明白她的意思,一头雾水道:“什么意思?”   “慢慢来,不过这需要大小姐您的配合,其实我们也不是专业的精神科医生,只是兼学过,如若大小姐不放心,可以另请他人。”   谭殊君思考了一会儿,说道:“没事,先试试吧,我信任你们。”   “好。”   谭殊君脸上露出一抹微笑,心想着:这也是好事一桩啊,就算是为我肚中的孩子积德吧!   雪珠还在边吃边跑,将剩下的几个包子放到楼上的房间里。   不一会儿,太阳就落山了。   梨胭这几日伤势好了很多,能自己吃饭了,不需要杜梦连来喂了。   这天傍晚,杜梦连早早就来了,除了几碟饭菜外,他还带了一壶酒来。   “你今天要喝酒?”梨胭问他。   “是的,今天是我的生日。”他说着已将小小的白瓷杯倒满了酒,“我已经跟谭殊君说今天有应酬,会晚点回去。”酒壶未落,酒水又倒入另一个杯子里,不多不少,刚好不溢出来,“你也陪我喝点吧。”   “不,我有伤不能喝酒。”   “那就喝一口吧,一口没事的。”杜梦连已将酒杯移至她的面前。   看着他期盼的眼神,梨胭心想一口就一口吧,反正也喝不死人,她举起酒杯,闭眼闷了一口,酒火辣辣得如同火焰烧过咽喉,“是白酒?”   “是的,是白酒,浓烈的白酒。”看着她喝下,他深感欣慰,自己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喝完后,他的眼眶开始泛红,看着灯火摇曳,看着斑驳凹凸的墙面,又看了看桌上的琳琅小菜,便又干了一杯。   梨胭看着他只顾着喝酒,便劝他道:“你也吃点菜吧,光喝酒伤身。”   “呵,呵。”他似醉非醉地笑出声来,看着梨胭道:“伤身?伤透了最好,连同我千疮百孔的灵魂,一起完蛋。梨胭,如果我说我在这酒里下了毒,你会不会陪我再喝一口?嗯?你会吗?”   他在胡言乱语吗,亦或是考验她?梨胭看着面前的酒杯,里面只剩半杯酒,似在等待着她。她说:“我会喝,不是因为我不怕死,而是因为你也喝了它。”   我怎么能让你一个人死呢……   “那就干了这杯毒酒吧!”杜梦连又将她的酒杯倒满。   “生日快乐。”   她向他祝贺道,随后喝下那满满的一杯酒。擦了擦嘴唇,她笑着看着他,像是孽笑又像是嘲笑,又有点苦笑,他也笑了,似乎得到了满意的答案。   “梨胭,我们来喝交杯酒吧,那天婚礼结束得太匆忙,好像忘记了这一环节。”   梨胭摇摇头说道:“你可真不是个好人,变着花样骗我喝酒,罢了罢了,这酒喝都喝了,再喝一杯也无妨。”   杜梦连站起来走向她,看向她,她还是那么美丽,还是几年前他喜欢的样子。他拉过她的手,放在胸前,凝视着她,“梨胭,你看看我,你好好看看我,我才是你夫君。”   “我懂,我懂,你是我夫君,你永远是我夫君,你不要难过了,不要不开心了昂,来,我们先把这交杯酒喝了。”梨胭也醉了吗,她将他的手一绕,二人双双喝下这藏毒的酒水。   这就要死了吗?   杜梦连泪眼阑珊地看着她,“梨胭,嫁给我你开心吗?”   “开心。”   梨胭用衣袖擦拭着他的眼泪,这真是个多情的男子。   “来来来,把剩下的酒都喝掉吧,不要让它隔夜。”杜梦连又返至酒桌,将酒壶拿起,直接将酒壶里的酒倒入口中,不甚淌出的酒花溅湿了他的脸颊。   “我不能再喝了,头有些疼了……”梨胭拒绝着,这毒酒毒的是脑子吗,怎么身上其他地方都不疼,只有头疼。   杜梦连一口气将酒全都喝掉了,瘫倒在地上,“这酒啊,是下了毒,只是不是世间能买到的毒,而是深藏我心中的情毒,酒有多浓,情有多深。”   梨胭看着倒在地上的他说着疯言疯语,好像多年前毒瘾发作时的样子。   “早知今日你这般神伤,当初就不该救你了,你说过,以后会好好活着的……”   “好热……”他闭着眼扯着自己的衣领,却怎么也解不开扣子,他的额头已淌下汗珠,“梨胭,快帮我解开扣子……”   见他还在纠结着衣扣,汗水也是越来越多,梨胭上前蹲下替他解开了几颗扣子。   “为何会有这么多的汗?”梨胭感到不解。   “我向来一沾酒就出汗,可能就是这种体质吧。”   梨胭拿了一块手帕替他擦着汗,又扶他道:“快起来,别躺在地上,容易着凉,你明知自己不能喝酒,却还要喝这么多,是不是傻?”   “我傻?梨胭你才是傻的那个,你看看你自己,不也冒了很多汗?”他碰了碰她的额头,真的有一层细细的汗珠。   “天太热了……”梨胭解释说,她正欲拉起他,却被他一把拉近,靠在他的胸膛,他说:“天哪里热了,是你不甚酒力,你的脸都红了……”   梨胭贴在他的身上,居然没有一丝力气爬起了,她的脸颊贴在他的脖颈处,是一片温暖的肌肤,“你能看见天上的星星吗?”她问道。   “房屋挡着,看不见,你呢?”他回答道。   “我也看不见。”   “呵呵,你在说笑话吗?”杜梦连笑出声来。   “我们也就只能在连星星都看不见的地方这样说话了。”她说着,言语中透着一丝无奈,“我承认,我欠你太多,你恨我伤我也是应该的,不管我做什么都无以补偿,只有,只有送给你一些身体上的愉悦,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她亲上他的脸颊,又吻上了他的嘴唇。刚开始是轻轻碰触,像蝶翼划过秋水,微波渐有荡漾。而后风吹草动,如泉水漫过岸边,水中的鱼儿缓缓游过,像是刚从网里挣脱出般自由。一滴露水从树枝上掉落,睁眼一看,竟是梨胭的眼泪。   “不,这样的吻我不需要,这样的你,又何必强求自己……”他停止下来,不再配合她的任性。   “没有,我没有强求自己,我只是想明白了,这世上有借就有还,没有谁是白白付出的,这是个公平的世界,我让你开心,你就会少一分怨恨,我在这杜府里也可以活得心安理得。”   “我看你是醉了,怎能说出这种胡话,我才不要你的偿还,我爱你,从没想过要什么公平平等,你只要好好的就行了。”他搂着她,紧紧地,“这次是我错了,我不该伤你,我太自私了,我明天就放你走……”   他起身将她抱到床上,“饿不饿,让我再喂你一次。”   她点点头,将双膝抱入怀里,等待着他。   杜梦连端起饭碗来,夹了几道菜盖在饭上,他走过来说:“吃吧,幸好还没冷。”   “是的,冷了就不好吃了,你也吃点吧。”   “好。”他扒了几口饭在嘴里,说:“我吃了,你也吃。”   “嗯……”梨胭被他喂着,仿佛这是最后一次这样了,她边吃边说:“这饭真香……真好吃。”   “呵呵。”他又一次地笑了,感觉自己酒也醒了,感觉自己有了新的灵魂。   喂完了她,他说:“早些睡吧,我会永远记住今晚的。”   我也会,记住今晚的。   谁说看不见天上的星星的,推开房门便就能看见,谁说我们不了解彼此的,一个拥抱就能释怀。   很多道理都很简单,很多事情都容易被我们忽略掉。   次日梨胭醒来,发现房门果然没有锁,她打开房门走了出去,有风有阳光,还有一院子的花草树木。她踟蹰着,竟有些留恋此处,她回头望了望这个小屋,想说些什么,张口却道不出,只得浅浅一笑,让一切都存在回忆里吧。   走了许多路,终于来到了书苑,拖着一身简单的服饰,与清倦的面容,小兰都差点不认识她了。   “夫人,你的病好了吗?我本想去照顾你,却被杜二爷拒绝了。”小兰着急地问她。   梨胭看她焦急的神情,安慰道:“我已经好了差不多了,秋儿最近怎么样?”   “小公子吵着要见你,都不肯吃饭,这下好了你回来了,他又能变得开心了。”   秋儿……梨胭十分地想念他,但也只能等他放学回家才能见到。她回到房里,泡了个热水澡,伤口表面已经愈合了,只是里面牵扯着还有些酸痛。起身穿衣服时,想起了杜梦连说过要穿他买的衣服,她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暂时先穿着吧,至少这几日他照顾自己也很辛苦。   到了傍晚,秋儿回到了家中,见到梨胭后居然还不开心,憋气似的不理她。梨胭向他道歉道:“秋儿,妈妈不是不理你,是妈妈生病了,你看我这不是又回来了吗?”   “娘,我以为你不要秋儿了呢!”听得梨胭好一番劝慰后,秋儿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我以为你走了,去找爸爸了,他们骗我才说你生病了,我就不信呢,你平时身体好好的,怎会无故病倒呢,而且都不让我去看你……”   “好了好了,不哭了,妈妈回来了就好了,妈妈再也不离开你,好不好?”梨胭搂着他,帮他擦着双颊的泪珠。   “嗯,不管你去哪儿都要告诉秋儿,让秋儿有个心理准备,不要无缘无故地失踪……”小孩子还是心有不甘地说着,但悲伤顿时烟消云散。   “好,妈妈答应你!食言是小狗!”   “呼呼!”秋儿一下子又变得笑嘻嘻的了。    ☆、雪珠   此后谭殊君也来看过她,说着一些抱歉的话,还送上了一些补品,但梨胭知道这件事跟她没关系,但也不好拒绝她,只得装作说没关系。   谭殊君人真的不错,这边刚和梨胭赔完礼,那边又去了小楼把雪珠接了出来。刚开始雪珠当然不肯出来,凭什么出来,主子还在楼上呢!但谭殊君忽然脸色一变,唉声叹气道:“雪珠,你不认识我了吗?”她神色悲伤地看着雪珠,用手掩着脸。   “你是……你不是经常送东西给我吃的姐姐吗?”雪珠有点懵了,不知对方要干什么。   谭殊君忽然瞪大眼睛说道:“你好好看看我,我是大少奶奶呀!”   “什么?你怎么可能是大少奶奶,我自幼就跟了她的,怎会不认得她?!”雪珠虽傻但有些事情还是拎得清的。   “哎,时过境迁,我其实没死,我出去散散心的,却不小心摔断了腿才不能归家,误让你们以为我死了,而且当时还摔破了脸皮,植了别人的皮肤才得以完善了,所以你不认识我也是正常。”谭殊君摸着自己的脸颊伤心说道。   雪珠听后吃惊又疑惑道:“不会吧,你真是大少奶奶?那为何现在才跟我相认?”   “一言难尽啊!本以为你早就出府了,却看你坚守至此,令我十分感动,但又不忍让你一直在此受苦,所以这才来跟你讲清楚情况。”   “这,这……”雪珠见她情深意切地诉说着,便真的相信她了,一下子跪倒在她面前,泣不成声地说:“大少奶奶,大少奶奶,雪珠想你想得好辛苦,盼你盼得好憔悴,他们都说我傻了我疯了,其实我才没有,我就知道你一定没死的,大少奶奶吉人天相,怎会呜咽而去呢!”   “是的,是的,别哭了,我有你这样的丫鬟真是三生有幸,别哭了……”谭殊君摸了摸她的头,她却哭得更伤心了,“大少奶奶,你回来了,可大少爷死了,他这么年轻就死了……”   “雪珠啊,我看你是做了一个梦,大少爷其实没死,他现在跟我住在一起呢,不信你跟我去看,我们现在住在另一个地方……”   “真的吗,太好了,可,可小公子被梨胭抢走了啊,您不想去抱回来吗?”   什么?秋儿不是梨胭生的?而是以前的大少奶奶生的?谭殊君一肚子疑问,看来这里面藏着一个很大的阴谋。   但她依旧笑笑道:“你看你,还是痴人说梦,小公子在我肚子里没生呢,我现在不是正大着肚子嘛!”说完她还指了指自己的肚子。   雪珠仔细地看了看她肚子,擦了擦泪珠说:“难道我真的做了一场梦?但也太真实了吧!”   “好了,别疑惑了,赶紧跟我走吧,我累了,想休息休息。”谭殊君不再让她思考,牵着她的手往住处走去。   这下雪珠不再痴傻,而是乖乖地跟着她走了,仿佛回到了从前,这种感觉真是太好了。   这世上有一种情绪,叫失而复得,它比得而复失要来得快乐。杜梦连现在就感觉很快乐,心中的大石头仿佛放下了,尤其是无意间看见梨胭穿着他买的衣服时,他都不禁有了笑容,就连工作时心情也是愉悦的。   他的脑海总是想着和梨胭在小屋的那段日子,总是想着阳光下她湿漉漉的头发,总是想着她看自己时的眼神,总是想着那晚她说的话,以及那个她主动献上的吻……一切都令他沉醉不已,比纸醉金迷更让人沉陷。   这天吃完晚饭,杜梦连来到书桌前看了会儿书,看着看着竟不自知地睡着了。醒来后发现桌子旁边站着一个人,直直地盯着他看,他吓了一跳,那人却乐了,凑近他说道:“嘿嘿,大少爷。”   “你是谁?怎么会在这儿!”他惊问道,这个陌生人一副丫鬟打扮,言语虽夸张却也不失眉清目秀。   “我是雪珠啊,我是雪珠,是大少奶奶身边的侍女啊,看来您真是贵人多忘事,都把我给忘记了,”雪珠嘟嘴笑道,“原来您没死啊,太好了,刚开始我还不相信,现在见到您本人我就信了!”   “什么?我是大少爷?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站了起来,想去找谭殊君,恰巧谭殊君也从外面散步回来了,见他一脸的疑惑,便向他眨了眨眼睛,说道:“这是雪珠,现在是我的丫鬟,她怎么称呼你是她的事,你不要多问。”   “难道她是小楼里的那个疯丫头?”   “是的,她太可怜了,我要把她留在身边。”   杜梦连立马拒绝道:“你不知道她疯的吗,万一伤害到你怎么办?”   “不会的,她可贴心了,心灵手巧的,我很喜欢她。”谭殊君解释着,她看了看雪珠正有些哀怨,就更加坚定地说道:“放心吧,她的精神很正常的。”   “这……”杜梦连不希望雪珠留在这儿,但又不能坚决赶她走,一时十分为难。   这时雪珠冲过来说:“大少爷,你是知道的雪珠一直跟随大少奶奶的,没有大少奶奶雪珠还不如死了好,你就让我留下吧,雪珠绝不会伤害一个人。”她边说边起誓着。   见她们主仆同心着,杜梦连也不再执拗,同意她留下来了。   晚上趁雪珠不在,杜梦连问谭殊君道:“为何她的称呼这么奇怪,她把你我当作哥哥和嫂子了吗?”   “是的,”谭殊君向他解释着:“李医生说要让她恢复正常,就只能用这个办法,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幸亏你和你大哥长得很像,不然这个慌局还编不下去了呢!”   杜梦连听后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啊,只是我怕这样做也不妥,你不怕会造成一些误会吗?或许以后会对她有二次伤害?”   “额……我没想这么多,只想帮助她……”谭殊君想了想可能以后真的会有一些误会呢!但现在只希望雪珠能好起来!   “等她正常些了,就送她出府,或者找个人家嫁了!”杜梦连说。   “嗯,我也是这样想的,让她远离杜府,才是治病之关键。”   第二天,雪珠就早早起来服侍谭殊君了,帮她洗脸梳头,端茶倒水,边忙边偷着乐。   谭殊君问她笑什么,她说:“终于又能照顾您了。”   可谭殊君听后却莫名想落泪,不知以前的大少奶奶听后可否泉下有知,她拉着雪珠的手说:“雪珠,我一直把你当妹妹来看,看来我真的没有看错,你是个好女孩儿。”   “能当您的妹妹,我才是幸运的那个呢!我希望您能永远幸福快乐!”   “我会的!”   两人没事又说了说话,诉了诉衷肠,从雪珠的言语里,谭殊君得知了杜府的一些往事,大部分都是杜蓝青和陈沁玥的,还有梨胭的。   只是在雪珠口中,梨胭可真不是什么好人,一直都称她为“狐狸精”。谭殊君也知道杜蓝青其实是喜欢梨胭的,对陈沁玥只有辜负之情,但这也不能全怪梨胭,因为没有梨胭还会有其他女人闯入他的世界。   说到这儿,雪珠还问了句:“那个梨胭还住在书苑吗?”   “住着啊,她一直住在那儿,怎么了?”   “您可要看紧大少爷啊,不能再让他去找梨胭了,以前您这么痛苦,都是因为她啊!”雪珠小声地跟她说道。   谭殊君心中一愣,只得说:“噢,好的!”   “还有,最好将她弄死掉,以绝后患……”雪珠凑到她的耳边,狠狠地说道。   “什么!”谭殊君一惊,拒绝道:“不能这样做,你也别乱来,不然我可要怪罪你了。”   雪珠听后跪下来说:“怪我胡说,怪我胡说,只是大少奶奶,我也是为您考虑啊!当初您不是最希望她死吗?您还做出更羞辱她的事情呢,您都忘了吗?”   “我还做出更羞辱她的事?什么事啊!”谭殊君好奇问道。   “您把她送到……算了不说了,反正她也得到了报应!”雪珠停顿了不说了,她觉得今天自己一时忘形说得太多了。   “噢,呵呵,我是忘记了呢,你说说看,我当初怎么对她了?”谭殊君还是很想知道当时的情况。   可雪珠却闭嘴不说了,她不想旧事重提,“不说了不说了,今天雪珠嘴太碎了,该打该打,以前的事情不提了,我只希望大少奶奶您今后能开心快乐!”   “好吧……”见她执意不肯说,谭殊君也不便再问下去。   “大少奶奶我帮您锤锤腿吧!”雪珠沉下身子替她轻锤着腿,可谭殊君思绪却一直飞转着,不知在想着什么。    ☆、猜疑   这天,杜梦连从果园回来,路过一家商店,他寻思着应该再帮梨胭买一些衣服了,毕竟天越来越热了,应该准备一些夏天的衣物了,于是他走了进去,买了好几件好看的衣服叫老板包了起来。   他拎着衣服走回了家中,首先当然是快速地送到书苑给梨胭了,不能被其他人看到。他急匆匆地走着,为何书苑距离这么遥远,让他悬着的心一直放不下。终于快到书苑了,他仿佛看到了希望,也仿佛看到了梨胭的笑脸。   只是忽然一个女子的声音叫住了他:“大少爷!”   他回头一看,居然是那个雪珠,他心中只感不妙,他说:“什么事?”   “呵呵,大少爷回来啦,大少奶奶在屋里等你呢!”雪珠笑道。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我过会儿再来!”他神色严肃道。   可雪珠却不依不饶道:“大少爷去哪儿,不妨让雪珠帮您拎着手中的重物。”   “不用了!”他将拎着的包裹故意晃了一下,“你回去!要我说几遍!”   雪珠见他发怒了,这才跑着离开了。可她真的离开了吗?才不会,她又折了回来,偷偷地跟着他。   杜梦连不是傻子,他曾经也带过兵打过仗,怎会连被跟踪都察觉不出,心想今天还是算了吧,便停止了前进的脚步。   他拎着衣服回到了屋中,谭殊君好奇问道:“这是什么?”   “给你买的衣服……”杜梦连只能这样说了,不然解释不清。   “哇,真的吗!我要看看!”谭殊君惊喜地打开包裹,只见里面颜色淡雅的薄料衣物。   谭殊君疑惑问道:“这么瘦的衣服,我怎么穿啊……”   “等你生了孩子就能穿了,你以前不是很瘦的吗?”   “嗯嗯,是啊,你想得可真周到!”谭殊君开心地搂着他的胳膊,靠在他的肩头,“我们的孩子也快出生了,我最近准备了好多婴儿用品,包括小衣服,小兜兜,小碗小勺等等,唯独没有想到自己,幸亏你还考虑到我,帮我买了这么多衣服,我真是太感动了……”   “嗯,这是我应该做的。”杜梦连说着,心中却突然觉得有些羞愧,他的心思也该放在妻子身上一点了。   雪珠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心中只觉得意,今天若不是她及时出现,这包衣服应该就到另一个女人手里了。   为了大少奶奶的幸福,她愿意默默地做任何事。   但她自己做还是不够的,还需让大少奶奶提高警惕才是。她便扯着一些谎话说大少爷如何与梨胭相看两不厌,大少爷如何在书苑旁徘徊的,即使是假的也说得跟真的似的。   “不会的!”谭殊君才不信她说的话,那是杜蓝青与梨胭的事,不是杜梦连,她觉得雪珠还沉浸在过去的时间里,才胡说八道的。   “大少奶奶您别不信,要不然我们明天请梨胭来吃顿饭,到时你观察大少爷对梨胭的态度就是了,虽说这梨胭是他的小妾,但万万不可让大少爷太过宠溺了她。”雪珠给她提出了自己的计谋。   谭殊君想了想,自己也好久没跟梨姐姐相聚了,来聚餐也挺好的,便同意了这一想法,便让雪珠着手准备这次的家庭宴会。   雪珠如同停不下来的机器一样,兴高采烈地去置办了,她要让大少奶奶看清楚事实的真相,要坚决将梨胭沉底扫除出去。   听着谭殊君要请梨胭来吃饭,杜梦连心底还是很期盼的,次日早早就回来了,他还穿了一件月白色的长衫,看上去俊朗一点,还特意理了理发型,刮了刮胡子,就像是在约会般打扮。   准备了一桌子的菜,就等着梨胭过来了。   梨胭当然也不便拒绝不来,便带着秋儿一齐来了。杜梦连一见她,便十分欣喜,因为她今天穿的衣服还是他买的,证明她还是将自己说的话放在心里的,证明她还是在乎他的。   “梨姐姐你来啦,太好了,好久没跟你一起吃饭了。”谭殊君开心说道。   雪珠不明白大少奶奶为何会这样称呼梨胭,但也不好开口问。   “是啊,所以今天就来跟你聚聚了。”梨胭说着,不经意抬头看到了雪珠,略感吃惊道:“雪珠……”   “呵呵,是啊,雪珠在此,让您惊讶了。”雪珠甜言蜜语作揖道。   “嗯,”梨胭心想她不是一直守在小楼里吗,怎会忽然待在了谭殊君身边,心中也是满满的疑问。   “好了好了,客气的话也说过了,先吃饭吧。”杜梦连举杯说道:“我先干了这一杯,请。”   梨胭看着他杯中的酒,不是透明的白色,而是温温的黄酒,便不替他担心了。   “梨胭,你喝酒吗?”杜梦连问她。   “小酌即可,不胜酒力。”梨胭回道。   “那就喝吧,殊君以前也能喝酒,只是现在怀孕不便喝,不然我们三个可以痛饮一番了。”杜梦连说着便帮她倒了点酒,酒壶碰着酒杯,酒水触到杯底,彼此的脑海都浮现了那晚的情景,梨胭不便多看他,变起身婉拒道:“谢谢,这么多够了,让秋儿看见我多喝酒始终影响不好。”   “没事的,娘,您多喝点,秋儿不受你影响。”秋儿打趣道。   “瞧,秋儿都这么说了,梨姐姐你就多喝点吧。”谭殊君劝道。   见大家都这么说,梨胭便道:“那就只能多饮两口了。”不等她说完,杜梦连已将她的杯中倒满,还滴落了几滴在桌上。   劝罢坐毕,大家默默夹着菜,谭殊君忽地举起杯子说:“梨姐姐,我敬你一杯,感谢你的包容之情,若是换做他人岂肯轻易作罢?您可别嫌弃我以茶代酒啊!”   梨胭回敬道:“都是一家人,何须这般客气,二弟也非有意为之,过去就让它过去吧,今后无需再提了,再说现在我身体不是也好了么。”   “嗯!”   妯娌俩互相敬完,又继续吃着菜。   杜梦连打趣着问秋儿,问他最近学了些什么,秋儿回应道:“最近学了《论语》《孟子》《千家诗》和练习书法。”   “会背吗?”   “当然会背,若背不出会被先生打手板的,今天就有几个学生被他打了呢。”   “那就背背《论语》吧!”   秋儿便朗朗背道:“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   愠,不亦君子乎?”   “那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秋儿仔细想了想说道:“就是要把学到的知识运用到实际中来,为朋友的远道而来而感到高兴,别人不了解我我能做到不怪罪别人,这才是君子的修养。”   秋儿的回答令大家都感到满意,雪珠不禁插嘴道:“小公子真是聪明呢,像极了大少爷,大少奶奶怀的孩子以后也一定会更加聪慧。”   听到这话,杜梦连说道:“噢?为什么以后会更加聪明?”   “因为……噢对不起,雪珠说错话了!”雪珠感觉自己用错词了,毕竟这也是大少爷的孩子呀,她便把头埋得低低的,不再言语。   “两个孩子一样聪明,雪珠说话就是鲁莽,梨姐姐不要怪她啊。”谭殊君打岔劝解道。   梨胭却没放在心上,笑着说道:“秋儿愚笨,哪里算得上聪明呢。”   “不,我才不笨呢,连先生都夸我聪明,字也写得好。”秋儿反驳道,“你说是不是啊,二叔。”   “二叔?”雪珠又忍不住嘟囔了一句,却被谭殊君的眼色给压下去了。   “秋儿当然聪明,我希望以后这个小弟弟或小妹妹能像你一样聪明好学。”杜梦连说道。   “呼呼,是啊是啊。”秋儿拍手道。   转眼间,席已过半,梨胭准备告辞说:“天不早了,我得带秋儿回去休息了,感谢你们的宴请。”   “再吃点吧,我看你没吃多少。”谭殊君留她道。   “已经吃得很饱了,有机会下次再来吧,下次去我那儿吃。”   见她仍是要走,秋儿也显出困倦之意,谭殊君只得不再挽留,她对杜梦连说:“勤飞,你送送她们吧!”   杜梦连正欲站起,梨胭说:“如今天色暗得晚了,不妨碍走路的视线,我和秋儿散步回去即可,你们别受我影响继续吃吧。”   说完梨胭就拉着秋儿走了。   自她走出离开的那一瞬间,杜梦连感觉周围都暗淡了,不是某个区域,而是整片空间,都枯瘦了。当然他的所有表现都逃不脱谭殊君的眼底,她观察了他一整晚,不知是真受雪珠言语的影响还是什么,她竟真觉得杜梦连有些不正常。   她觉得他的目光总是洒落在梨胭身上,他的目光看自己时是平淡无奇,看梨胭时是柔和浪漫,甚至嘴角还有一丝微笑。   可能是自己多想了吧。   谭殊君沉默了,她默默地将碗里的饭吃完,便也离席了,雪珠搀着她回屋了。    ☆、继续猜疑   待到第二天没人时,谭殊君同雪珠说:“昨天我也没觉得有什么异常啊,他总是和秋儿说话,并未怎么同梨胭搭茬啊。”   “大少奶奶,这个您就不懂了,这叫爱屋及乌。哦对了,为何秋公子会叫大少爷为二叔啊,难道这不是大少爷的孩子吗?”这是雪珠最大的疑问,而且连梨胭都称呼他为二弟。   谭殊君说:“这孩子因为太喜欢杜家二少爷了,而二少爷后来离家出走至今未归,大少爷便主动让秋儿叫自己为二叔的,梨胭为了配合便也喊着二弟二弟的。哎呀,反正情况很复杂的,我也说不清。”   “二少爷……”雪珠心里细心想着,琢磨着,好像是有这么个人物,噢,他不是被大少爷关起来的那位吗,如今被放走了?秋儿跟他这么好,难道秋儿是他的孩子?也有可能哦,毕竟当初梨胭和二少爷关在一起待了那么久,什么事情都不好说的。   但没凭没据的雪珠也不好乱讲,以免惹得大家都不高兴,她便想着从其他地方下手。   “大少奶奶,有一件事我不知当讲不当讲,说出来你可别不高兴啊……”雪珠支支吾吾想不说但又忍不住,只怪这些年她太替大少奶奶难过了,如今有了重来的机会,当然要提防到底,大不了让自己来做恶人。   “什么事?”谭殊君见她有个秘密要说,甚感兴趣,反正所有的一切都是大少爷来背,并不是杜梦连做的。   “其实那天大少爷送给你的那些衣服原本是他要送给梨胭的……”她把这事说了出来,只为让大少奶奶相信自己。   谭殊君吃惊道:“什么?!不可能!你现在是越发乱扯了!”她不信,她不信。   “那天若不是我拦着跟着,他已经将衣服送给那狐媚子了,难道你没看出来这些衣服的尺寸都是根据她的身材来定的吗?即使照大少爷所说是给您产后来穿,但这也太不合理了吧,人刚生产完身材都是发福发胖的,即使瘦下来也需照着裁缝来给您重新量身订做,大少奶奶您说雪珠我说的是不是?他那天直冲冲地往书苑方向跑,真的是雪珠给拦下的啊!”雪珠用力说着,完全没注意到谭殊君越来越差的脸色。   “不,不会的……你把那些衣服拿过来,我看看。”谭殊君迫切地想在仔细打量那些衣服。   “好。”   雪珠快速地将那些衣服给捧出来了,谭殊君一件一件地翻看着,果然这些衣服都是更适合梨胭来穿,因为她身材比自己娇小些,即使自己产后再怎么瘦也很难穿得合身的。   “不,不!”谭殊君捧着衣服哭泣起来,自嫁给杜梦连后她都没有怎么哭过,除了想念家乡外。   她的手在颤抖,心也在颤抖,他是什么时候看上梨胭的,怪不得他一直阻止梨胭嫁给哥哥,原来是这个原因,而自己从头到尾都是个傻子!哥哥也是傻子!   或许,或许这次他伤梨胭也是为了和她独处一室呢?!   谭殊君思绪太乱,他一幕一幕的不正常此时终于有了合理的理由,他就是爱上梨胭了!   她一下子受不了打击,气血跟不上来,便晕眩了过去。   醒来后,见雪珠一直跪在床前默默抽泣自责不已,谭殊君喊她说:“雪珠……”   “大少奶奶你醒啦?雪珠该死,雪珠没考虑到您的身子,光顾着胡说了,请你放宽心思好好养胎才是,雪珠不再跟你乱嚼舌头了。”雪珠抽着自己的耳光,脸颊都抽红了。   “住手,不关你的事,其实我还要谢谢你,不然我一直蒙在鼓里。”谭殊君真心实意地说着,她拉住雪珠的手说,“好妹妹,现在整个杜府只有你是真正关心我的人,而那个枕边人,则是离我最远的,今后还需你替我排忧解难,否则我连怎么死都不知道呢……”   “大少奶奶,别说什么死不死的,雪珠之前已经失去过您一次了,不能再失去你第二次了,您放心,有我在绝不会让任何女人靠近大少爷的。”雪珠听她说着发自肺腑的话,也触动不已,流着眼泪发誓着。   “嗯,嗯,快扶我起来,我好饿,想吃点东西,我不能伤了自己,只有身体好才能继续斗争呢。”谭殊君虚弱地说着。   雪珠便立刻去端来一些汤水饭菜,细心地照料着她。   过了几日,谭殊君自觉有了身体舒适了些,心理也有了承受能力了,便决定试试杜梦连,她与杜梦连故意说道:“哎呀,这天是越来越热,好想穿上你买的新衣服!”   杜梦连并未察觉出她的不对,便说:“不着急,以后会穿得上的。”   “嗯,可是以后说不定就有了新的款式了,现在衣服更新换代很快的。你也知道的,我喜欢跟随潮流。”   “那就在家穿穿吧!没有外人看见。”   “不行,若是被梨姐姐看见,指不定心底笑掉大牙呢。”她说着说着,又装作可惜之意,“现在又穿不上,以后又过时了,怎么办呢……”她挠着头发,十分为难的样子,忽然笑道:“那就给梨姐姐穿吧,肥水不流外人田,与其让它们旧了烂了,还不如趁着新鲜被正确使用呢!”   “不,下人们都知道这是我买给你的,若是又赠予给梨胭,岂不是惹人遐想吗?再说她应该有自己的衣服,你就自己留着吧。”杜梦连不是很同意她的建议。   听他这么说,谭殊君顿时有些安慰,说不定他不是雪珠所说的那样呢,一切都没有证据,自己还是放宽心好。   “好吧,我就自己留着,即使只能看看也是好的。”   杜梦连当然不赞同谭殊君的提议,衣服再好看,也是折转他人手了,自己都忍受不,何况梨胭?   作罢作罢。   后来等杜梦连走后,谭殊君便将此事告诉给雪珠听,雪珠说:“大少爷一向心气高,怎会在乎衣服这些小钱,他一定会给梨胭重新买衣服的,即使不是衣服,也会送上其他礼物的。”   “不会的,我们不要再猜忌他了,再怎么样他也不会把我废了另娶吧!”谭殊君不喜欢这样猜忌的自己,这不是她做人的风格。自从这个雪珠来到身边后,自己就整天疑神疑鬼的,搞得心情也不好了。她不想听了,她劝雪珠道:“我知道你一心为我,但在没有实打实的证据前,请你不要再在我面前说这件事了。”   “大少奶奶……”雪珠仍然想说些什么。   “别说了,我要安心养胎,快帮我放音乐!”谭殊君打断了她,既然她是自己的丫鬟,则也没必要太纵容她。   见主子不高兴了,雪珠则也不再说什么了,快速地跑到留声机前放出了音乐,是西洋歌剧,留声机里忽然“啊——”地一声冒出一个女人的尖嗓子吓了雪珠一跳。   “吓死我了,什么鬼声?大少奶奶怎么忽然听起这个来了?”雪珠拍着胸脯一脸的心有余悸。   “我向来喜欢听这个,怎么了。”谭殊君倒是一副十分享受的样子。   “可您以前从来不听这个的啊,您从前喜欢听钢琴曲,或者是听时髦歌星的唱片。”   谭殊君面对她的疑问,随口谎说道:“人的品味是会变的,更何况我现在怀着孕,我的耳朵就跟我的胃口一样,挑剔得很。”   听她这么一说,雪珠顿时觉得也有道理,便不再说话了,只是她真的不喜欢这个歌剧啊,一会儿“呜”一会儿“啊”的,不知道在唱个什么。   见雪珠一脸纠结地站在身边,谭殊君也没兴趣再听下去了,不希望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她说:“算了算了,不听了,你去把它关了,你不是说我以前喜欢听流行歌或者钢琴曲吗,那你就去小楼帮我找过来吧。”   雪珠一听,喜出望外,立马“哎哎”地关了音乐后就蹭蹭地往小楼那儿跑去了。她一路小跑着,像飞跃的喜鹊,终于来到了小楼,三步并作两步地爬上了楼梯,打开房门找到了几张包裹好的黑胶唱片,又“呼呼”地跑回去了。   谁知竟在路上遇到了梨胭,梨胭先跟她打了声招呼,她却看也不看,“哼”地一声走开了,但又折了回来,警告梨胭说:“离我们大少爷远一点!不然我可不会放过你!”   梨胭不明所以,甚感莫名其妙,“什么大少爷,大少爷已经不在了,你在胡说什么?”   “你这个坏女人真是缺心眼,得不到大少爷还诅咒他,真是该死!”雪珠斥了她一顿,便怒气冲冲地走了。   梨胭见她疯疯癫癫,心想她还是疯着的,便不与她置气。    ☆、真相!   雪珠回到谭殊君身边,为她放上了音乐,舒缓地钢琴曲如同月光下的小船在海面上悠悠荡荡,又像爱人在枕边的绵绵细语,真是太好听了,谭殊君虽然以前也喜欢钢琴曲,却没像现在这么惊艳的感觉,她感觉肚中的宝宝都在动呢!   “怎么样,是不是不错,雪珠不是说歌剧不好听,而是您的孩子需要放松点的音乐。”雪珠说道。   谭殊君直摇头说:“嗯嗯,好听,谢谢你了。”   “呵呵,大少奶奶哪里话,”雪珠被夸得心里喜滋滋的,但想到刚才偶见梨胭的场景,心中就十分不悦。谭殊君见她突然不说话了,便问她怎么了,雪珠低喃道:“刚刚我遇见了梨胭,从头到脚的花枝招展,不知是给谁看呢!”   “并没有啊,她向来打扮得很简单,一定是你多想了。”   可雪珠还是恨恨道:“早就跟了别人的,还死皮赖脸地缠着大少爷,真是不知羞耻!当时跟二少爷就不清不楚,闹得满城风雨,现在还装作一副可怜的样子!”   谭殊君顿觉心头一阵,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连忙问:“什么?什么二少爷!她和二少爷又有什么关系,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呢!”   看谭殊君一脸诧异的样子,雪珠以为她失忆了,便慢慢替她捋来,“大少奶奶您忘记了吗,这可是您一手促成的好事啊,当时是您把她赶到二少爷的房里的,说这样一来大少爷就会嫌弃她了,那梨胭倒好,真的顺着您的意思还和那二少爷拜了天地,把大少爷气得半死,呵呵,想起这事我到现在都觉得好笑呢!”   “什么,什,么,这是真事吗?”谭殊君顿时觉得无法喘气,喉咙仿佛被人扼住,双眼直瞪瞪地看着雪珠,那神情既恐怖又可怜。   雪珠可没见过她这样子,连连挥着双手说:“大少奶奶,您没事吧,哪儿不舒服!要不要我喊医生!”   “你说的是真的吗,你说的是真的吗!”谭殊君抓住她的手,死死地缠着她问,“之前二少爷娶得女人就是她?!”   雪珠被她抓疼了,只得大声回她:“是的,梨胭之前是跟二少爷拜过堂的,这件事很多人都知道,大少奶奶您真的不记得了吗?后来梨胭怀孕了,大少爷以为是二少爷的种,梨胭一气之下就堕胎了呀……”   “天……”谭殊君悲戚地叫了一声,松了雪珠的手,自己侧向一边哭了出来。   留声机还在清脆地流淌着音符,刚刚舒缓的节奏现在变得激昂起来,像是一只老鹰在空中抓捕奔跑的兔子,突突突地前进,突突突地张扬着爪子,眼看就要抓住了!那兔子还在拼命地逃离着,它怎能放弃自己的生命呢,它跑着跑着,一个飞跃,跳进了谭殊君的心里。   “啊!”谭殊君心中一紧难受极了,她指着留声机说:“快把它给我关了!”   雪珠便去把音乐关了,屋子里安静了,可关了音乐却关不住谭殊君的眼泪,她感觉自己受骗了,感觉自己上当了,感觉自己深深地受到了羞辱,她觉得杜梦连跟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假的!   这个骗子!   突然她腹中的胎儿踢了她几脚,又不动了,她肚子有点下坠似的疼,她摸了摸肚子,对胎儿说:“孩子,别急着出来啊,别急着来到这个人世啊,以后只有我们娘俩相依为命了!”   “大少奶奶,啊,您别动啊,您的裤子上有血……”雪珠惊吓般地哆嗦着,指着谭殊君的裤脚说。   谭殊君起初还不信,自己用手摸了一下裤子,手上真的沾着鲜血。   “雪珠,雪珠怎么办……”谭殊君自己也害怕之极,手上的血迹让她真的恐慌了,她连话都说不清了,只是无助地看着雪珠,瑟瑟发抖如待宰之禽。   “我去,我去叫医生!大少奶奶您先撑着点!”雪珠说完拔腿就跑,冲了出去。   待她把医生喊过来时,谭殊君已经虚弱地倒在地上了,医生立马把她扶了起来放到床上进行就诊,听胎心,测脉搏,量血压,看瞳孔,打针,含药,一切都在紧张抢救着。   因为胎儿在肚中还未满足月,提前生产十分不利,所以要尽一切的可能保胎。   杜梦连闻讯也从铺子里赶了回来,焦急地在门口等待着。他看见雪珠一个人哭哭啼啼的,就问她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谭殊君好好地突然就出血了。   雪珠被他问得羞愧难当,自扇耳光道:“雪珠的错,雪珠多嘴,雪珠不过提了梨胭和二少爷的事,大少奶奶就一下子受不了了,雪珠有罪,雪珠真是死了的好!”一个又一个巴掌打在她自己的脸上,红红的,都印了血。   什么,谭殊君知道了自己和梨胭的事了……   难怪会气得动了胎气……   见雪珠还在拼命自责着,杜梦连说:“死倒不必了,但你今后不必留在杜府了,你可以走了!”   “不!”雪珠一听自己要被赶走,急得跪下来求饶道:“大少爷,别赶雪珠走,雪珠无依无靠,从小就一直跟着大少奶奶的,你若赶我走,就是把我往死路上逼啊!我保证自己以后再也不多嘴了,我把自己的嘴给封上行不行!”   “你留在这儿迟早是个祸害,因为你懂的太多了,赶紧给我走,我不想说重复的话!”杜梦连看也不看她,一口回绝了。   这时梨胭闻讯也从书苑赶了过来,见杜梦连站在门口,便问道情况如何。杜梦连说:“里面在抢救,我也不知到底怎样了,梨胭你还是先回去吧,她知道我和你成过亲这件事了,她醒来肯定也不想见到你。”   纸终究是保不住火的,梨胭心底早有预备,何况谭殊君将雪珠收在了身边,只会越发的早知道了。   “好,我先走,谭妹妹一定会没事的!”梨胭说完就准备离开了,这时雪珠突然站了起来,狂奔至梨胭身后,将梨胭扑倒在地上,再用手狠狠地掐住她的喉咙。   “要死,我也要拉着你一块儿死,你死了,我才死得安心,大少奶奶才无后顾之忧!我掐死你,你这个贱女人,□□!”恶劣的言语就像吐信的毒蛇般令人想要躲闪,梨胭双手想要推开她,却没有力气。雪珠的力气大极了,她像是把全身的怨恨都发泄了出来,仇恨的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梨胭!但奈何寡不敌众,杜梦连赶忙上前制止了她的杀人行为,他猛地在她后脑勺上敲了一下,雪珠就晕了过去。   杜梦连命人将雪珠抬出府外,且看紧了一定不能让她进府。   雪珠被抬了出去,梨胭却为她感到惋惜。其实她说的没有错,一切祸害的根源就是自己,应该走的人也是自己,她不能再连累其他人了。不再与杜梦连言语,梨胭心事重重地走了。   房间里还在抢救着,杜梦连又让人把胖嫂叫过来,吩咐她今后要好好照顾夫人,不能像雪珠一样闲言碎语,过分护主就是害主!   胖嫂点点头,答应着。杜梦连对胖嫂倒是很放心&,毕竟她之前服侍得很周到。他想到如果当初自己坚持不让雪珠留在她身边,今天也就不会出现这样的局面了。   这时,门打开了,医生出来说胎儿保住了,但今后要格外小心,不能再有较大的情绪波动了,否则抢救不及时容易一尸两命。听完后杜梦连进去看谭殊君,只见她睡着了躺在床上,身上盖着一层棉被,大大的肚子鼓着,脸上却没有丝毫气色。他吩咐下人多准备些可口的食物,等她醒来后食用。他则静静地守在她身边,等待着她的苏醒。   他看着她的脸庞,想了很多,自责了很多,不知该以何面目再去面对她。   就这样过了两个时辰,外面是夕阳一片,谭殊君终于醒了过来,睁开眼睛见是他,但她并无惊喜之意,甚至有点淡泊之态。   “殊君你醒啦?”杜梦连关心问道。   但她并未理他,而是说道:“勤飞,我们离婚吧。”   言语未毕,泪水已顺着脸颊滑了下来,她将头侧过一边,不想看着他说话,不想说出这番从未想过的话。   而杜梦连也相当吃惊,他没想到她这么决绝,难道他们之间没有挽回的余地?他低下眼眸,眼前闪过白雪皑皑,一个女孩子嬉笑地对他喊道:“勤飞哥哥,勤飞哥哥,你别跑,我来追你了。”他闻声回头,却被一个小小的雪球砸中,那是他们曾经美好的时光,他知道她爱他至深,他不该如此欺瞒她伤害她,可他偏偏又这样做了,他有些哽咽道:“殊君,我知道,我知道我对不起你,请你原谅我……”   原谅他,他竟说出这种没骨气的话,难道他不该高兴吗,他不应该一鼓作气将婚离了,然后和梨胭天长地久?而现在却说出要原谅他的话?   她笑了,用手将泪水擦干,然后转头对他说:“你不需要我的原谅,你并没有做错什么,是我错了,如果不是我非要缠着嫁给你,你也不会缚手缚脚,是我错了,是我错了……”   “殊君……”他上前握住她的手,但被她甩开了。   “我祝福你,你终于能和你的原配妻子在一起了,我祝福你!孩子生下来我自己带,不会再来打扰你了,你走吧,就这样吧!”   谭殊君不想再看见他,她要静一静!    ☆、追   杜梦连见她正在气头上,现在无论说什么她都是听不进去的,避免她情绪激动,他说:“殊君,你先休息不要想太多,离婚我是不同意的。我先出去了,晚点再来找你。”说完他就离开了。   屋子里变得冷冷清清,谭殊君落下的泪水还留着余温。她命胖嫂现在就将她的衣物整理好,她要离开这个家,她不能再待下去了,这个家里有着他最爱的女人,而自己是个多余的人,既然留不住他的心,就让自己活得有尊严一点吧。   胖嫂见她憔悴不堪,便耐心劝导着:“看见夫人这样,胖嫂我也很难受,即便杜爷与其他女子有染,但夫人您可是他的合法妻子啊,再说您不能让孩子一出生就没父亲吧。”   “胖嫂你别说了,仔细想想就算我们是夫妻,可我在他心里只轻如鸿毛,而他一直在我面前演戏,我不想再和他耗下去了,我是将军的女儿,我有我的尊严!”谭殊君决心已定,谁也说服不了她了,“胖嫂,我想带您一起回东北,可以吗?我习惯您来照顾我了,换做别人我一定不适应!”   “真的吗?夫人,我愿意跟您去东北。”胖嫂回道。   “嗯。”   晚上杜梦连正欲来找谭殊君,却被胖嫂拒之门外,胖嫂说:“我现在只听夫人的,其他人都指挥不了我,夫人去意已决,还请杜爷自便。”   想不到谭殊君真的要离开他了,杜梦连心里一阵失落,惶惶脚底没了感觉,依靠在墙面,对着屋里人说道:“殊君,我害苦了你,谁让我是个懦弱的人,不能将心劈成两半,一半给你,一半给她,今生今世,只求你能过得好,所有的业障都让我来受,对不起……”说着说着,杜梦连从墙面上滑落到地上,声音沙哑。   他果真跟他大哥一样吗,爱着自己的不去爱,一心只想着自己所爱的,终究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第二天一早,谭殊君便带着随从走了,她已派人买好了船票,行李也已放在了车上,一切都已准备就绪。即将走出杜府的大门了,谭殊君想再看一眼这个家,却始终不愿回头。杜梦连默默地走在她的后面,朝阳的色彩总是不温不火,就像他对自己的态度,他可有过半分不舍?谭殊君看了他一眼,他的嘴角动了动,正欲说些什么,但始终没有开口。   就要上车了,谭殊君不是那无情的人,她还是忍不住对他说道:“勤飞,不必送我了……”本想再说一句“保重”,却哽咽在喉说不出来,她转身便让人扶着自己上了车。   因为她看见他的眼眶都红了,他终究还是有那么一点在乎自己的,这就足够了。   太阳一点点地出来了,杜府一点点地离远了,杜梦连一点点地消散了,不见了,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谭殊君摸着肚子,笑着小声地说道:“杜梦连,你这个□□的混蛋……”   梨胭得知谭殊君已经负气离开了杜府,便急忙跑出来看看情况,只见杜梦连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大门口,怅然若失。   她说:“现在你开心了?”   他的眼神充满空洞,“不,我怎么会开心。”   “去把她追回来吧,现在去还来得及。”   “来不及了,一切大错都已铸就。”   “追得回来,只要你跟她说:梨胭死了,她就能回来。”   “什么?”杜梦连不明白她的意思。   只见梨胭忽然吞下一包药粉,顿时口出鲜血,杜梦连大吼道:“你这是做什么!”   “快去,快去,把她找回来,我就服下解药,否则我还有什么脸面活着呢,我已经害死了陈沁玥,不想再害到谭殊君……”梨胭将他推开说,“快去呀!”   “好,好,我去,你等着,你可千万不能死啊,快吃解药……”梨胭向来说得到做得到,杜梦连不敢怠慢,立刻开了车朝码头的方向去了……   见他真的去找了,梨胭擦了擦嘴角的血迹,露出了一抹释然的微笑。   她其实服下的不是□□,而是一种做戏的药粉,她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又走进了杜府,走到书苑后,她带上了一些衣服和少许盘缠。出门后遇见了小兰,小兰问她要去哪儿,她说出去走走,不必跟着。   小兰见她神色很好,便没有往其他地方想。   梨胭又在杜府里转了一圈,好好地看了看这个美丽的府苑。但也只是看看而已,她改变不了它,只能改变自己。   她要走了,这里始终不是她的归宿,虽然很难忘记这里,但又能如何呢?突然间她很想念杜蓝青,如果此刻他在面前,她一定会对他说:当初为何走得这么早……   她也很想秋儿,不知自己走后他会不会哭泣,对不起,娘又要食言了……   她又想起了杜梦连,她知道他非常爱她,但她实在不能跟他在一起,千万不能,永永远远的不能……   好了,能想的都想到了,这个地方不能再待了,现在真的要走了。   杜梦连开着车去了码头,追到了谭殊君,谭殊君见了他又惊又喜,原来他还是在乎自己的!原本以为他不要自己了呢!但也不能那么容易跟他走,她说:“我回去了,还不是看着你们眉来眼去的,我不回去!”   杜梦连解释说:“快跟我回去,梨胭快死了,来不及了!”   “什么?!”还不等谭殊君反应过来,杜梦连一把将她抱上了汽车往家赶,留下几个目瞪口呆的仆人。   在汽车上,谭殊君问他为何那样说,杜梦连脸色都发白了,说道:“她服毒了,看见我将你接回去才肯服下解药。”   谭殊君听后心有不甘却又无计可施,还是败给她了……   一路紧赶慢赶,猛踩油门,他们终于回到了杜府,杜梦连冲下来却没见到梨胭,他又跑到书苑去找,小兰说她出去了,又问去哪儿了,小兰只是摇头说不知道。   难道她离家出走了?!杜梦连只觉中了她的计,但又想想她一定不会走的,她舍得秋儿吗,她舍得离开这里吗,她就一点都不想再看见自己吗?   杜梦连变得六神无主,神魂颠倒,只觉天上的云都快要掉下来了,他已经失去过她一次了,难道现在又要再次失去她?为了她,他可以什么都不要,不要更好的前程,不要正常的人伦,不要健全的思维,什么都不要,什么都可以丢掉,我就要你啊……   他立马冲出府外,到处去寻找她,她会去哪儿了,会去城东吗,还是城西,还是寺庙,亦或是集会?他都跑了个遍,就是找不到她,难道她回家了,对了,她一定回家了,是自己多想了,她只是出去散散步而已,怎么会出走呢!   于是杜梦连又返回了家中,可是令他失望了,梨胭没有回来……   她真的走了,她真的不要这个家了,不要自己了,太阳快下山了,天快黑了,她一个人在外面不害怕吗,整个杜府空空荡荡,没有了她,仿佛就是一个随时破碎的蜘蛛网!   杜梦连又派下人去各个旅店酒馆里去寻找,她总归会找个地方住宿吧,或许能将她找到呢,梨胭,梨胭,我真希望你当时就死在自己的怀里,也好过这般盲目地搜寻!   我为什么会那么傻,我为什么会那么爱你,如果不是我的一厢情愿,一意孤行,你也不会被我吓走逼走,我不求我们会有其他交集,只希望你每天穿上我给你买的衣服在我面前晃晃就可以了,难道这样子也很难吗……   经过整晚的询问,辜城所有的酒店客栈都没有找到她,后来又连续找了好多天,还是一无所获。秋儿的哭闹,谭殊君的安慰,谭殊林的指责,都围绕着杜梦连,他感觉自己快疯了,是真疯了,他一个人徘徊于大街上,走走停停,寻寻觅觅,眼神由最初的酸楚变成了绝望,变成了空洞,就连谭殊君生下了一个女儿他也没有任何喜悦之情,偶尔会抱着孩子流眼泪。   生活还在继续,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他还要养活一大家子的人,他不能为情所困,他要看开一点,以前在东北在没有梨胭的日子,他不也照样过了吗,这次也一定行的,或许将来的某一天,他又遇见她了呢,她一个女人能跑得多远,就算跑到了天涯海角,不也有海水挡着吗,他们今后一定还能再次相遇的,嗯,一定会的……   他每天起来后就像是在给自己念经般重复着这段话,重复完了就又有了勇气,开始新的生活。说到念经,这天他不知怎么就很想去寺庙,他想去求求神仙拜拜佛,或许能管用呢,说着就这样做了,他开车去了郊外的寺庙,别人都说这座不起眼的小庙很灵验,只要你的心是诚实的。   嗯,我的心是诚实的,我只想早点见到梨胭。他跪在佛祖前虔诚地祈祷着。看见佛祖慈祥的面容,微笑的脸庞,他仿佛找到了依靠,他的灵魂有了依靠,他磕了三个响头,又静静地待了会儿。   后来他想走了,以后再来跪拜。   转身却看见了一个尼姑很像陈沁玥,他大吃一惊,说道:“大嫂?”   陈沁玥怔了一下,点点头,但又摇了摇头,说:“我是出家人,已不在尘世中混淆,纵有往事千千万,也将化作白水一碗。”   面色倦黄的她早没了从前的明艳,但却有了脱胎换骨的从容,她说了那番话后便转身离去,杜梦连在她身后喊道:“大嫂,难道你就一点都不想我大哥吗,他死了你就不难过吗?”   陈沁玥听后情绪并无波动,她淡定地回道:“想与不想,都是空。”   “你想秋儿吗,他可是你的亲生骨肉。”杜梦连不依不饶地继续问着。   陈沁玥心中一紧,但又舒展开了,笑道:“呵呵,你与出家之人谈论着俗人之事,岂不是要把我往后推?而我只能向前走。”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大嫂……”杜梦连不明白她所说的话,但她如今能将一切都放下都看开,已属不易。   想与不想,都是空。   想也是空,不想也是空。   杜梦连似乎明白了什么,但他还是情愿去想,因为实在忘不了。    ☆、尾记   尾记   从杜府出来后都是好天气,梨胭连夜奔去了外省,在路上她换上了普通的布衣,摘去了首饰,杜蓝青给她的那对镯子也留在了杜府。   她要变成全新的自己,忘掉所有的往事,她还年轻,不能成天郁郁寡欢,她可以重新开始。   反正这样的经历她不是第一次承受,她从小四处漂泊,今天在这家,明天在那家,已不知换了多少家,谁让她长得漂亮红颜祸水呢!   呵呵,希望下一户人家可以让她待得长一点。   瞧,那边正在招丫鬟呢,这次是打扫卫生端茶倒水的活,似乎还可以,门户也挺富足的,可以去试试啊,梨胭便上前去报名了。   管家问:“你有经验吗?能吃苦耐劳吗?”   “能,我什么脏活累活都做过。”   “看你的样子不像啊,你为什么从前东家出来啊,不会手脚不干净吧。”管家见她白白净净的,便质疑道。   梨胭笑着说:“前东家节约开支,不需要太多的佣人了,所以就遣散了一批。”   “哦,原来如此,看你说话挺伶俐的,就雇你了。”   “谢谢管家。”   梨胭便住进这家,又结识了一些新的丫鬟朋友,每天干着一些体力活。与从前的生活虽然有很大的落差,但心情是轻松的,虽然偶尔会想到故人,偶尔会哭泣,但一切都回不去了,不是吗……   这天,她给男主人端茶,年轻的男主人盯着她看了好久,垂涎地拉着她的手道:“好细嫩的白手,干这些粗活可惜了,不如跟了我吧。”   梨胭半推半就道:“可你已经有了妻室了……”   男主人连忙说道:“什么妻室,不过走走过场,我第一眼看见你时便惊为天人,只要你愿意过两天我就将你娶了如何?”说着说着还揉捏着她的手。   梨胭将手抽回,道:“这样不好,这样会伤了另一个人的心,别人会说我狐媚惑主。”   “别,我那个大老婆很大度的,不会吃醋的,之前她还主张给我纳妾呢!”那人怕她多疑,便随口编道。   可梨胭当然能看出来他的那点小心思,但她不想做妾,做妾的苦她已经受够了,于是便叹叹气说:“还是从长计议吧……”说完便不再理睬男主人,独自慢悠悠地走了出去。   男主人见她闷闷不乐,便着急喊道:“梨胭,梨胭!”但她仍旧不回头,装作没听到似的。   “梨胭,我一定会让你爱上我的!呵!”   男主人看着她渐渐远离的背影暗暗说道。   全局完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布受天下】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